“我的事不劳烦皇兄插手!皇兄没事臣就告退了!”战倾尘说完行了礼忙欲退下。
“慢着,这白虎儿你且提回去好好训训,这本就是为你寻的。”战煜天语气柔和下来,“还有过半个月九弟也该到了,你去城门口迎他吧。”
“臣会去迎九弟的。”战倾尘说道,压根没再瞧白虎一眼拂袖离去。
战煜天叹了口气,对一旁内侍道:“找个机灵点的把虎儿送去,再去给朕传御医。”
寻常人家兄弟能解忧,他的两个皇弟从来没让他省心过。
内侍一听皇上要请御医,心下一紧,支支吾吾地道出一句:“皇上,您没事吧?”
战煜天无话,揉揉眉心,示意他做退。
战王府枕墨楼内,十一用完膳,一番洗浴后换了丫鬟递来的干净合身的衣裳,便抱着枕头坐在榻上自己玩乐。
这时候一身靛青色衣袍的少年入殿,来人正是赵贤,他对门口的宫人问了些什么就走进殿来。
十一也没有理会赵贤,她自知战倾尘定是还未回来,所以现在来的是赵贤。
少年在茶桌旁坐下,自个给自个倒了一杯水。
屋内安静的很,十一玩着枕头,赵贤水不知喝了多少。
实在无聊,赵贤起身走向床榻,夺过十一手中的枕头看了半天说道:“只是一个枕头而已,怎么可以玩这么久?”
十一顿觉无话,过了会儿,才说道:“与我以前见的不同呢。”
赵贤这才细看手中的枕头,的确不同,这是楚绣,不是北地的绣法。心道:这娃儿也算是心思细腻。
“你知道这里以前是谁住的吗?”十一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门外修竹还有雕栏玉砌,清澈的目光幽远迷离。
赵贤剑眉微蹙,只觉得方才那一眼,那一叹,超出了这孩子的年龄。
“这曾是大周梁王沈墨的府邸,此楼名枕墨……”她说道,还有一句未透露的是:枕墨之名本是大周太子也就是她所提。
“你怎么知道?”赵贤本能的问出,思量片刻又道,“既梁王名沈墨,为何此楼又以枕墨命名?”
十一想笑,“是我哥讲我听的,此楼为何名枕墨,恐怕只有梁王才知道了……”
赵贤微红了脸,才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前朝宮闾成新朝府邸,只是这里曾经住着她温柔的兄长,那个清风皓月的陌上公子。
赵贤似是被她强大落寞感染,国破宫倾,面前这个孩子又是怎样理解这一场朝代的更迭的?
“你恨楚人吗?”他突然开口问道,他定是疯了,问出这样的问题。
而“他”的回答更让他惊讶,“他”说:“我更恨周人,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赵贤只觉得这句话似是在哪里听过,就在不久前,想了半响才想起,是那个名崔琰的少年说过的。
他突然伸手抚摸十一的小脑袋说道:“你哥和你说了一样的话。”
“我哥?”十一惊愕的抬头望着赵贤。
赵贤眉皱得更厉害了。
十一这才想起她弄坏得官籍上写着崔琰是她表哥,这才紧张的抓着赵贤的手臂说道:“我哥在哪里?”
她突然的动作让赵贤紧绷的脸柔和下来,柔声道:“他就在府上,过几日好了就让他来找你。”
十一有些激动,但是想着崔琰那一根筋的样子又不安道:“贤哥哥,我有话要你带给我哥!”
赵贤被她能掐出水来的一声贤哥哥,叫红了脸,只能迷糊着点头。
“你且说十一想他了,想吃醉风楼的枣花糕了。”她乌黑的双眼大放光彩,那样的天真可人,赵贤呆呆地望着她,只觉得心头顿生一股暖意。
数年的军旅生活,磨练了他的意志,可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只是十一如今唤起了他心底一丝未泯的童心。
他想,世界安定了,楚军入主中原,与大齐并驾齐驱,他终于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好的,我会带给他的。”赵贤笑了像个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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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整顿
(赵贤问她想不想再吃点东西,十一摇了摇头,正当赵贤准备出枕墨楼的时候府里管家来传,战王回来了,要他们都去前厅。
赵贤心下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给守候在枕墨楼的宫人留了话,就迈着大步子朝前厅走去。
十一望着枕墨楼熟悉的构造却不曾熟悉的物什,沈墨温柔的眉目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曾几何时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哥哥,他是她的全部,枕墨,枕墨也只有枕着他,她才能安眠。
战王府前厅,战倾尘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一群宫人心中怒火焚烧,这群人中,定有他皇兄派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人!
“赵贤!”战倾尘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往桌上一叩。
一滴热汗滑落赵贤的额际,他颤声向前走了一步,为什么王爷总是第一个唤他的名字?赵贤欲哭无泪。
“臣在!”他回道,声音有些发颤。
“把府里的锦缎,大米还有银子都抬上来。”战倾尘说道,“把两百二十名宫人,三百名禁卫全部叫来!”
听战倾尘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跪下,呜咽道:“爷,别赶我们走啊。”
战倾尘并未理会他们的哭声,一掌击碎了面前的桌子,沉声道:“每人两匹锦缎八斗米,十两银子各自谋生去,若是想留下,还是可以得到这些东西,不过必须将奴籍改为贱奴一辈子不得赎身!若是再让孤知道有人将战王府之事透露外界,乱棍打死!”
战倾尘这样一说,赵贤大致明白了,府里定是出了问题,想必今日王爷入宫就是与府中之事有关。
赵贤按照战倾尘说的去做了,只是当锦缎与米都发完了,银子也用完了还有五十多个人还没有发到。
刚刚战乱结束,加之战王拒绝了皇上的赏赐,府里所剩的财物都是战王从荆州带来的,先皇所赐的家底。赵贤一直帮战倾尘协助管家管里战王府事物自然是知道的。
“王爷……”管家红着老脸,勾着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待战倾尘幽冷的目一扫过来,管家更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赵贤拉过管家,示意由他来说:“王爷咱们东西不够分!”
战倾尘面具下的脸微囧,他自两年前关心战事后,还真没有留意过自己府里的财物了……方才他只是按寻常家里每人每年的分量说的。
赵贤脑袋瓜子转得快忙道:“爷,臣有一个建议。”
“你说。”战倾尘柔声道。
“以绢代锦缎,以粟代米,将我们府里的那座银炉切了分给他们。”赵贤说道额头微微冒汗,待他说完还微微抬头看着战倾尘。
没想到战倾尘竟然是爽快答应了。
两百二十名宫人(包括太监、宮女、嬷嬷)及三百名禁军都分配好。最终竟然有七十来名不愿意离开战王府自谋生计,愿意做贱奴终生侍奉战王府。
战倾尘并没有为难他们,答应他们留下,他本不需人伺候只是今日入宫,当皇上提起十一,他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一样。
回府的路上,更是决心将自己府内的人手换血一般的换一遍!
待所有人都打发走了,管家望着王爷又望着赵贤,一个劲地叹气,赵贤自是懂管家的意思。
“王爷,府中现存粮不多只剩下粟米,府中……”赵贤越说越冷汗直下。
堂堂战王府,为生计犯愁了!
战倾尘没有说话,他知道刚刚入春想拿着银子买粮也买不到,况且战乱这才刚刚结束。
赵贤也知道自家王爷不是糊涂人,多说无益。
似乎是想到什么,战倾尘眼里闪过一丝光明,道:“赵贤拿纸笔来。”
赵贤不知王爷要作甚,对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要管家去拿。
战倾尘一气呵成写完一封信递与赵贤。
赵贤一瞥信封竟是署名:战寒湮。
正是楚凤王战寒湮,赵贤这才恍然大悟,凤王至今还在楚地,若是让凤王沿途收购粮食北上,不救解决了战王府粮食危机?
战王不愧是战王……
只是凤王年幼且嚣张纨绔,如何能完成得好?赵贤不免有些担心了。
这时就听到战倾尘说道:“你将此信送到军营交给凤无涯,要他亲自去一趟。”
赵贤这才放下心来,若是凤无涯还真没啥担心的,这下既不担心凤王将这信丢泥地里,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担心凤王强抢粮食了……
“是,爷!”赵贤嘴角泛起一丝无奈,以前打仗的时候他是跑腿的,现今战争结束他还是跑腿的……
“管家您也去休息,待三月里给十一公子挑两个机灵点身家清白的人去伺候。孤去枕墨楼了,不要来打扰。”战倾尘起身朝殿外走去。
管家连连颔首,这时候又有人来报皇宫里来了两名公公,带了一只白虎儿来。
管家一听心一惊,想起方才王爷说不让人打扰,只好亲自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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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带话
(管家领着白虎儿回屋心情大好,他自知自家殿下别的什么都不爱,就爱天下兵器还有世间奇兽玩宠。
可是一想到府里谷物都发愁了,还有什么粮食来养这畜生?
管家方才笑嘻嘻的脸瞬间又黯淡下来。
笼子内的白虎儿似是不满这管家阴晴不定的情绪,不甘心的“嗷呜……”了一声。
管家一听,唾道:“小畜生,你若是不乖点喝米汤都没你的份了,好好的不跟着皇上,跟到战王府作甚?”
白虎儿一听极其委屈,他怎地不想跟着皇上了?他冤着呢!
“嗷呜……”就这样白虎儿在笼中哀嚎了一夜,管家忍无可忍派个胆大的取了布,堵了他的嘴。
战倾尘至枕墨楼的时候十一已经睡着了,当初他选枕墨楼也是别用一番心思的。
他是军人,对地理位置相当敏感,此处冬暖夏凉,他入府一看便知,只是他方才才从影卫那里得知十一与赵贤的对话。
这里,曾经是前朝梁王殿下的宮闾。
梁王殿,旧庭门,四时怨;春风渡,流年宿,不展愁。
在南楚时,对北周梁王之事略有耳闻,只是一个因谋反被诛的皇子住过的宮闾,或许几番易主,常人也不敢住进。
只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度,都告诉他,这里原来的主人并不像世人所讲的那样。
史家之记载真真假假,历史,只有亲眼见证,才能称为真实。
战倾尘踏过玉阶,示意门前的侍者做退。
绯袖一拂,迈出腿部修长的曲线,进了枕墨楼。
十一睡得平静,呼吸均匀,小嘴不时开合下,或者嘟着,和许多这个年龄熟睡着的孩子一样,十一随着身体变小,也回归了以前的习惯。
只是十一与他们不同,她虽然是平静的睡着,她的秀眉却是皱着的,是不同于她外表的深沉。
小人儿似有心思,嘴里不时嘟囔几句。
战倾尘竟是将耳贴向她的唇边,想听清她到底在喊着什么?
他迫切的想知道,她的睡梦之中,紧紧地缠绕着她的梦魇,是国仇,还是家恨……
原来,他一直不曾忘记前朝太子沈宿。
那一年周南一别后,他带着他的属下在周国与楚国相邻的南方边境生活了足足三年,直至后来他轻易而举的带着他的八千铁骑破关而入……
他战王的骄傲与辉煌定格在了历史的瞬间,却结束了周太子年仅十四岁的生命!
他是屠夫,是虐夺者!纵使周皇昏庸无道,可是这个制裁者不该是他!
战倾尘略显痛苦地闭目,大手抚摸上十一的小脸,指间传来冰凉的温度——竟然是泪水。
战倾尘从未觉得如此慌张,他缓缓的睁开眼,看着十一的小唇,那里开合着——哥哥……
是“哥哥”的发音,难道“他”是想念“他”的哥哥了,那个叫崔琰的少年》数年前与周太子微服私访的“剑客”?
“明天就要你哥哥来见你。”他有些宠溺地说道,微微上移自己的面具,在她的小脸边印下浅淡一吻。
赵贤送信与凤无涯回战王府后,往自己房院而去,路过风宿亭就瞧见湖面亭心一个身影,暗道:这么晚了亭心如何有人?
赵贤心生疑虑,大步迈开便朝风宿亭而去。
还未走近,绢质的宫灯微微高举,就瞧见那坐着的人正是崔琰。
“你伤刚好,整地能受寒风?”赵贤浅淡地声喉自崔琰身后响起,崔琰并未觉得意外。
亡国之臣,江山易主,足下寸地,已非前朝,这里也不再是曾经随太子常来的梁王府。
“谢赵将军关怀,崔琰无碍。”崔琰确实是寡言之人,这样回答到让赵贤觉得有些亲近了。
这股顿生的亲近感让他想起十一,他突然想到前几个时辰前十一让他带的话。
“对了,崔公子,令弟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赵贤浅笑着开口。
崔琰微愣,蓦然望向赵贤,“舍弟?”
崔琰乃崔家独子,自幼确实有一亲人曾经跟着梁王沈墨,不过那人乃他叔叔辈,莫非他那叔叔离开梁王府后结婚生子,给他弄出个堂弟来?如今正巧在这战王府内?
崔琰仔细思量,想想这样也不是不可能啊,莫非是那素未谋面的堂弟来找他了?
思及此便对赵贤说道:“他……他说了些什么?”
赵贤见他这般问了,会心一笑,道:“他说:十一想你了,想吃醉风楼的枣花糕了。”
崔琰初听此句并无多大反应,他微微低着头,赵贤借着宫灯微弱的光芒只看到他脸上打下的一片阴影。
赵贤以为他听此句心中难受,便抱拳道:“赵贤先行退了,更深露重,崔公子早些休息。”
崔琰起身回礼,赵贤走后他也跌跌撞撞地回府去了。
一路上心事重重,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脑海里凌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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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相见
(崔琰回了房,也未想过沐浴,一阵掌风灭了窗台烛火,便是和衣而卧了。
“十一?”
“醉风楼?”
“枣花糕?”
“……”
黑暗中崔琰喃呢着,只是一瞬间,脑海间宛若灵光乍现一般,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来。
十一?自家太子不是排行十一吗?枣花糕、醉风楼?太子以前微服出访必去醉风楼,也必然会点一盘枣花糕!
难道这是太子给自己的讯息?
莫非传言之中,楚战王抱回来的十一公子正是太子?
崔琰惊出一身冷汗,那十一公子不是才年方五岁?自家太子都十四了!
不行他得去见见那十一公子才行!
崔琰起身下榻,穿了鞋正欲往房外走,却想起如今已过二更天了?这般唐突而去必回影起不必要的麻烦!
算了,见太子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了!还是挨到明日天明等着赵贤来领他去吧!
想着,崔琰又径直的回了床榻上,眯着了。
次日清晨果然听赵贤来传,战王要见他。只是为什么是战王?
战王将他弄到府上多日,还未见过他呢!反正也逃不过一见。崔琰穿戴整齐后随赵贤去了。
枕墨楼,看着枕墨楼几个大字崔琰顿生一股悲痛,这是太子亲笔所提,昔年种种顿然浮现,只是物是人非,往事如烟了。
崔琰从不自诩英雄,因为他知道自己重情,所以他的师父说他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剑师,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剑客。
赵贤见他突然止步轻唤了他一声,低声催促了一下。
崔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浅笑了一下,聊表歉意,便朝殿内走去。崔琰与赵贤进枕墨楼时,战倾尘正与十一在用早膳。
崔琰进殿忘记了行礼,竟是呆呆地站在那处望着十一的小脸。
那双脸,那眉目分明是小时候太子的样子,崔琰睁大的双目,冷汗直下,唇瓣颤抖着,是太子!真的是太子!
赵贤见他这样,又见战倾尘带着狰狞银色面具下的目光盯着崔琰,忙用手拐子戳了一下崔琰。
崔琰望着十一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才恍然大悟似的半跪着给战王行礼。
“草民参见战王殿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十一听着有些心疼,这些日子也难为他了,定是受了刑遭了罪。
“起来吧。”战倾尘浅淡地开口。
崔琰从地上爬起后脸色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镇定,他望了眼十一,低头无话。
战倾尘瞥了眼十一又望着崔琰道:“听闻你乃周太子近臣,乃武学奇才,前朝八百侍卫唯出你一人能师承郁离子,受冰玉流光……”
在场三人都听的真切,战王用的是“周太子”而非“前朝太子”。
赵贤惊讶,战王从未有敬佩之人,奈何会对周太子如此上心?未央宫一事就略见一斑!
崔琰心存感激,亡国之恨因随着周皇之昏庸渐渐丧失了自觉,只是一个敌国的王爷竟字里行间对亡国太子并无轻蔑,让他不无欣慰。
十一的心情更是复杂,只是突然觉得看着眼前桌子上热喷喷的包子瞬间饱了。内心五味杂陈……
“崔琰若是孤王封你为副将你愿意为孤效命吗?”战倾尘幽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三人各自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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