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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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门路,只能不断地寄出作品和履历,同时累积作品,参考别人的风格,尽力提升自己的经验和实力。

她想自己算是幸运的,因为她终於找到一位愿意给她机会的人。

那位制作人告诉她,她很有潜力,但写的题材不够讨喜,戏剧毕竟不能孤芳自赏,不如先写点大众化的东西打入市场。

於是她开始*索,试图两者并重,最後却画虎不成反类犬,屡遭滑铁卢。

坐吃山空的感觉使人心焦,就那么一次,她决定将之前曾被自己弃置的一部半成品取出翻修,一发狠,咬牙删光所有的个人风格,极尽所能地将她所能想到的市场元素倾注其中。

虽是如此,她寄出作品之後仍不抱希望,太多失败使她终於决定暂时放弃编剧一职,找其它工作以求稳定,奇迹却在此时发生——制作人来电通知录取,要约她商谈合作事宜。

之後的发展就像乘风奔驰一样顺利,戏剧的收视率出乎意料的好,於是制作人又找她为竞争最激烈的八点档连续剧继续效力。

收入不稳定的她没理由拒绝,这一写才真红翻了天。眼见逼近二百集的大关口,制作人欲罢不能,观众也欲罢不能,但身为编剧的她却有点後继无力了。

每天在资料书和电脑前面流连,赶稿时更感生不如死,她觉得自己像只深海赅赅,生活在深达数千尺的阴暗海底,无法浮上水面见识阳光。

不过再怎么说,她的收入可观,父母也不再叨念,这样的日子不管算好还是不好,总之在这失业率高的社会,能靠正当职业养活自己就很值得庆幸——她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那天,她在路上巧遇一位昔时交情还算不错的高中同学。

正确来说,是当初跟她同在戏剧社的同学。

她热情地拉自己一起吃饭,主动聊了很多近况,然後当然讲到从前。提到当初校庆的那场演出,她兴奋地比手画脚,显然那也是她年少时的美好记忆。

然後她问:「你现在还有在写剧本吗?我记得你以前立志当编剧呢。」

而苏曼竹只是淡淡地道:「算是有吧。」

那反应使她认为苏曼竹的事业并不如意,也许出於安慰,她说:「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以前一直偷偷崇拜你呢!当初你写的剧本,我的那一份到现在还好好收藏著,打算等我儿女长大要拿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我曾在高中时参演过这部成功的戏。你从以前就那么有才华,一定可以成功的!」

她眼中有著比自己还天真自信的光采,苏曼竹见到,忽然愣住了。

明明距高中毕业还不到十年,她却感觉已过了半个世纪。回顾前尘,她也曾相信能绽放属於自己的光芒,但如今旧梦何在?

旧梦啊,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旧时也有过梦。

这间咖啡馆的老板和眼前的徐谦都是圆梦之人,在他们面前,她竟觉得自己有几分渺小。其实现在她编写的戏剧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戏剧本身就是用以娱乐大众,但……那真是她想写的东西吗?

她茫然了。

编剧技巧中的3s,suspense(悬疑)、surprise(惊奇)以及satisfy(满足),她虽均达成,但最後一项「satisfy」……她满足了观众,却不曾满足自己。

有时她会忍不住想,在过去的日子里,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眼下,她的确如愿拥有编剧这个身分,但那又如何?她必须十分顾虑观众的想法,听从制作人的意见,朝更夕改,没有自我得像个生产剧本的工厂,客户要什么,她就写什么。

在编剧栏上,她用了笔名,因此知道她身分的人不多;而在老同学面前,她竟无法自豪地说一句:「嘿,你看过某某剧吗?那编剧是我。」

无力感使她失去动力,颓丧之际,制作人却在今天下午提出要求,以高收视率为由,希望她能将预订二百一十集结束的戏剧硬是延後十集。

她知道,这部戏又要多一个「拖戏」的理由被骂了。所以到最後,她写出来的东西没能让人感动,没能让人又哭又笑,而是让人用来痛骂舒压。

理智上她可以接受,情感上能不能接受却是另一回事。

一想起来,心情又是一团烦乱。她揉揉太阳丨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却发现咖啡已冷,这令她更皱紧眉。

对面的徐谦望著她,面有讶色,仍在消化刚才得知的消息。

他知道她是文字工作者,却不清楚属性,当然更想不到她会是编剧——毕竟那在一般人心中并非太普遍的职业。

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竟是「都会迷情」的编剧!

惊讶之余,他这才恍然大悟,她为何会在万太太家跟长辈起劲地闲聊那部连续剧,以及为了男主角要选哪个女主角而头痛。

所有疑点迎刃而解,一切变得合情合理。

她今日难得的反常,该是跟她的工作有关吧?从她的表现不难猜出,她写得很不快乐。他不喜欢这样的她,却也知道骄傲如她最不需无用的安慰。

有什么办法能驱除此刻占据她面庞的乌云?他思索著。

苏曼竹不晓得他的心思,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啜著手中的咖啡。

不过有人终於看不过去了。

「拜托别再喝了,你的表情让我的咖啡都变苦了。」徐谦侧身向柜台招招手,请侍者来添咖啡,回头朝她一笑。「放轻松点,什么都糟不过一杯冷掉的咖啡。」

她放下咖啡杯,冷淡道:「会这么说,代表你没真正遇过糟糕事。」

「这么说不对。糟糕事谁没遇过?只是能不能应对因人而异。每人都有自己的消压方法,我想你应该也不例外。」

她想了一下。「如果狂吃恶喝算的话。」

他才想起自己已见识过了,不禁莞尔。「算是一种不大健康的方法。」

「在这时代讲求『健康』的娱乐方法?你不是在说笑,就是在讲天方夜谭。」

「至少我的方法还算健康。」他闲适地双手环胸,视线仍对著她。

「从求学期间到现在,只要压力大,我就会弹吉他自娱。」

她看了他两眼。「还真看不出你有音乐细胞。」

「那不是你的问题,因为这种事本就不是能『看』出来的。」他浅笑。「我想我弹得应该还算不错。至少我的听众听了都很满意,本来在闹脾气的也柔顺起来,屡试不爽。」

听众?她直觉想到女朋友。「感觉像是你交往的对象太好哄了。」

「你的想像力很丰富。」他噙笑摇头。「我指的听众是小笼包,也就是我妈养的博美狗。你见过的。」

「喔。」她眉毛一挑。「原来你的知音是只狗,恕我刚才误会。」

「而你现在又误会了。听众并不等於知音。」他向外瞄了一眼,奇怪侍者怎么还未出现?正要再唤人,就见披著围裙的店长在此时走来。

他在二人面前笑吟吟站定。「哈罗!一切还好吗?」

徐谦抿笑。「很好。不过麻烦帮忙加杯咖啡。」指指面前的杯子。

「没问题。」店长爽朗一笑,瞥苏曼竹一眼,说道:「难得你带朋友一起来,这顿可得算在我帐上。」

徐谦也不跟他客气,笑道:「那就先谢谢了。」

苏曼竹没什么精神跟陌生人周旋,道过谢就没再说话。

「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候,刚才你们似乎聊得满愉快的。」店长打趣地道。

见老友误以为苏曼竹个性内向,徐谦忍不住笑意满腔。他瞅著苏曼竹,心中忽有一主意,转头问好友:「我的吉他在这吧?」

没料他突然问起这个,店长有些呆愣。「在啊。怎么了?」

他们以前经常一起玩吉他,因此徐谦将一把旧吉他留在店内,有时他关店後两人会互相切磋研究,不过他的技巧不比徐谦,通常是他向徐谦请益。

「介意我现在在这里弹一曲吗?」

店长又是一愣,随即惊喜。「求之不得!」

他本身兴致一来偶尔也会在店内弹奏一曲,客人的反应还算不错,不过他从未对徐谦请求过,只因知道徐谦不喜欢在人太多的地方弹奏,没想到他今天竟会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店长兴匆匆地转身离去,没多久便抱著一把吉他走回,将其递给徐谦。

苏曼竹错愕地望著徐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该不是真想现场表演吧?现在店里客人不算少,弹不好可是很丢人的。

只见徐谦站起身,有模有样地将吉他抱在身前,然後拨拨弦弹了起来。

行云流水般的音符在空间内回荡,客人纷纷转头,借问乐声何处来?

前奏结束,男人张口,跟著节拍轻轻吟唱起来;那是首老旧的西洋情歌,他低磁慵懒的嗓音将其唱得极有味道,歌词中的丝丝情意环环扣著旋律,融合得十足完美,令人陶醉。

他身上没打聚光灯,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在他身上,苏曼竹也难例外。

她愣愣地听著看著、听著看著,然後,男人抬起脸,目光正好对上她的,未止歌唱的唇染上浅浅笑意。

那瞬间——她真的忘了呼吸,石化当场!他每一拨弦皆如拨在她心弦之上。

这个男人,实在迷人得过分。

「心跳如擂鼓」这句话向来只在书中看到,怎么也没想到这回却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咚咚咚、咚咚咚!声声近在耳边。

她有种窒息感,心脏即将麻痹,脸烫得像被人放了把火。

平时他的听众真的只有一只狗而已?那未免太暴殄天物。

直到歌曲终於结束了,他的吸引力却未退散,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店长环视周遭,不无得意地笑道:「我们似乎需要点掌声。」

话一出口,有些人笑了,但他们的笑声很快被纷起的掌声淹没。

徐谦放下吉他,唇边仍带著微笑,目光望向苏曼竹。

苏曼竹抚平心绪,淡淡道:「说真的,你不去当歌星,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一种称赞吗?」

她耸耸肩。「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老爱一厢情愿。」

他逸出低笑。「弹吉他的好处是可以娱己娱人。音乐能让人放松,现在你有没有感觉好点?」

她抬眸看他,讶於他的话。难道他刚才竟是特意为自己弹奏?

蓦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滋生,她感到迷惘。

这男人……真的很怪。明明自初见时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偏偏每逢她狼狈之际,他总会像算准般及时出现,并不吝对自己伸出援手。

她虽也有脆弱的时候,却不曾在别人面前显露,即使是自己的亲人亦如此。

但这不代表她的伤处浅得不足挂怀。她只是习惯像猫一样,高傲地躲起来舔伤,独自承受一切。

即使是刚才,面对他的关怀,她也在尽力伪装,唇枪舌剑锐利如昔。

她的个性就是如此不讨喜,而面对像她这样的人,一般人即使不因她的不知好歹而拂袖离去,也定会认为她根本没大碍,无需操心。

可他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什么?她不明白,心却因而发烫骚动,无法歇止。这跟方才被他魅力所惑的感觉不同,是种她更难抵御的攻势。

他眼中透露的温柔无孔不入,渗透入她盔甲的缝隙,使她避无可避,难以招架。

於是,她终於发现一件糟糕的事,那就是——

自己似乎真的为这男人心动了。

就算是天涯海角,也非二十四小时开放。

店家打烊了,他们当然不好意思死赖著不走,只好拍拍屁股闪边。

已是凌晨,她却仍未气消,一点也不想看到王雯君的脸,所以不打算回家。

台北是不夜城,夜生活多采多姿,但她一向不喜欢太喧闹的活动,因此也不打算去什么龙蛇杂处的地方。

那还能去哪?她没个主意,却也不担心。反正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不过她可不好再牵绊著别人,毕竟他跟自己不一样,明天还得上班。

因此她开口道:「夜深了,小朋友乖乖回家睡觉吧,免得碰上虎姑婆。」

徐谦扬唇,打开车门,对她说道:「我马上送你回家。」

她翻翻白眼,懒得跟这爱作对的家伙多说。坐上车,沉吟片刻,说道:「那座游乐场附近有间网咖,你知道位置吗?麻烦那里让我下车。」

他挑眉看她。「你打算在那里通宵?」

她皱了皱眉,其实也不大欣赏这点子,但又缺乏更好的创意。

今日霉事连连,她早巳筋疲力竭,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唉,怎会落到有家归不得的地步?烦躁地耙耙头发,她终於决定放弃幼稚的赌气行为,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回去确认家里「清场」了没。

一开启手机电源,就见萤幕上显示简讯待收、留言待听的讯息。

然後,她发现自己的简讯信箱被塞爆,而语音信箱里则充满忏悔语录。

留言的声音从透著焦急到带著哭音,从带著哭音到含著疲惫。

「曼竹,天已经黑了,拜托你快回来好吗?我买了你喜欢的卤味,你回来吃饱了有力气,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

「曼竹,卤味我有记得不加辣,虽然现在已经有点凉了,但热一热还是很好吃。如果你不喜欢吃微波炉加热的,等你回来,我马上再去买给你吃。但那家摊贩晚上十点就打烊了,你先回来好吗?」

「曼竹,摊贩已经打烊了,不过我赶在那之前又出去买了一次,你现在回来还是有热腾腾的可以吃。你别生气了,我、我真的很後悔,你原谅我好不好……」

「曼竹……你不要抛弃我、嘛……呜呜呜……」

嗯,看来王小姐本月的手机费又要逾额了。

苏曼竹叹了口气,合上手机,看了眼车上的小钟。凌晨十二点半,是不早了……

那就打道回府吧。

第七章

家门口,苏曼竹瞪著奄奄一息的歪斜铁门,设法回忆下午离家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竟使它变成如此?

她只记得胸臆间累积的怒气愈来愈深厚,最後终於到了极限,然後……砰!

所以,那声巨响原来不是她的幻想,而是自己无意识间摔门所发出?

……而且还把门给摔成这样。

难怪雯君会紧张成那副德性,这看来的确很有要跟人「断门」绝交的架势。

她揉揉额头,心知此番不仅要多一笔开销,还得受房东一顿刮。

认命地叹了口气,她取出钥匙打开家门,一入屋就见沙发上两道人影同时站起。下一秒,王雯君如推土机般朝自己蹬蹬蹬冲来,一抱住她就哇哇大哭。

「曼竹……你终於回来了!我真的担心死了!呜呜呜呜……」

苏曼竹皱眉看著那颗在胸前造成压力的头。「竟然让你有为我担心的一天,我很惭愧。」一抬眸,见到另一位在场的陌生人站在不远处,正尴尬又难为情地搔头看著自己。

「你好……我是许建元,是雯君的同事……很抱歉打扰你了。」

「同事?」好一个睁眼说瞎话。苏曼竹眯起眼。「不好意思,我的思想是出名的邪恶,不过你们的关系最好只有那么单纯。」

许建元立时红了脸,呐呐说不出话。

王雯君也满脸通红,小声说道:「曼竹,他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他啦!他……他不知道我有室友。」

苏曼竹瞥他一眼;这男人是有几分老实相,跟雯君以前交往的绣花枕头不大一样,但那不代表就可以原谅。

她淡淡地道:「那么,许先生,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你深夜在此出现的原因?」

王雯君抢著解释:「他担心我一个人留在这会焦虑得坐不住,到处跑去找你。我们在附近找一整天了,都没见到你,你又没开手机……」

许建元吸了口气,对苏曼竹深深一鞠躬,诚恳地道:「对於今天发生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请让我全面承担。」

苏曼竹挑眉看他,神色这才稍缓。看来王小姐的眼光终於有点进步了,无论这男人现在的态度是真情或假意,至少不会被她立刻判出局。

「现在似乎还没到『责任』和『承担』这么严重,当然也希望将来不会有那样的局面发生,否则就不是几句抱歉可以了事了。」

话出口,她忽然觉得这情况很可笑。她义正辞严的模样简直像个母亲在跟女儿的男友对峙。曾几何时,她为雯君操心的程度都快跟个老妈子一样了,真悲惨。

许建元耳根发热,再三保证不会。

眼见无话可说,苏曼竹直接下逐客令:「时间已晚,恕难招待,许先生请回吧。」

王雯君闻言,赶紧送他到电梯口。二人前脚才离开,苏曼竹的手机紧接著响起。

她一瞧来电显示,没犹豫地按下接听键。

「到家了?」

她眸中升上笑意。真神奇,光听到他的声音心情就小有进步。「我以为是你送我到家的。」意即他的问题缺乏意义。

闭上眼,她仿佛还能听到他动听的歌声和著吉他旋律,使她的心口因而怦然,微微发热。真糟,她已无法阻止他对自己的影响,但他们的关系连称作「朋友」都还有些勉强……一股突如其来的失落使那热度渐渐褪去。

徐谦笑道:「我送你到大厦门口,可没送你到『家』门口。」

「强词夺理的时候,我也喜欢玩文字游戏。」

察觉她语气中忽生的冷淡,他问道:「怎么了?」

她动了动唇,却无语。

她知道,即使是性格孤傲的猫,一旦受过别人的温柔抚慰,再受伤时也定会较以往脆弱难熬。

那样的温柔若只是无心之举,不如不要。

明知没有道理,她却突然有些气起他来,但气自己更多,只因她不可能放*段主动去讨好谁,却又不争气地为他动了心。

见她久未答话,他笑问:「苏曼竹,睡著了吗?」

「差一点。」她打个呵欠,是真的累了。「多希望你说话能有趣点。」

「我想这不是我的问题。毕竟一个人想睡时对什么话都难感有趣。」

她涩然道:「既知如此,就别打来讨骂。」

「只是想跟你说声晚安。」他的声音含著笑意,低低的,在夜里听来分外温柔。「晚安。」

她感到心脏紧缩了一下。「……我听到了。这代表我可以挂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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