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在房内闷头赶稿时,他会在客厅陪金毛狮王玩,有时则阅读自己带来的读物或资料,偶尔也不忘充当按摩师,替她驱除疲累。
被人好生伺候著,苏曼竹的效率当然有进步,但对於最重要的结局却依然缺乏具体构想。
萤幕上,滑鼠游标在页面上闪烁已超过十分钟,她却仍挤不出一个字。
终於决定小歇片刻,她走出房门,见到徐谦正拿了个狗玩具逗金毛狮王。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她,微微一笑。「休息了?」
「只有昂贵的十分钟。」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撑著下巴看他,摇头叹息,羡慕他还有时间跟狗培养感情。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她趴在沙发上垂死。「有,如果你能告诉我什么结局最完美的话。」
「那很遗憾,我帮不上忙。」他走到她身边坐下,轻抚她披散在沙发上的长发。「你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她皱眉按著额头。「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的想法,观众的想法。」
「你老板怎么说?」
「他说他相信我的能力,随我高兴自由发挥。」她撇嘴轻哼。「直译就是:自己想办法搞定。」
「既然他这么说,那何不自由发挥?你是编剧,这是你编的戏剧,临到结尾难道还不能小小任性一下?」
「你天真得教我惊讶。」她有气无力地道:「我当然能任性,不过老板可以更任性地否定我的任性。」
「我这要叫天真,你那该叫自寻烦恼。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她一愣,望入他含笑的双眼,忽地感到有些迷惘。
为什么他能说得这么不假思索?从何时开始,她已失去那种「试试看」的勇气?总顾虑著要是观众反弹怎么办?要是上头否决怎么办?到最後处处掣肘。
他说,这是她编的戏剧,临到结尾难道还不能小小任性一下?
她从没想过。
长久以来,她这个傀儡老被人操纵,现在,她是不是真能任性一下,以自己的方式让它落幕?
一股奇异的动力自心底涌起,她倏然坐起身,觉得自己不再是只无头苍蝇。
转过头,她笃定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可以办到。」
「当然。」
他依然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她不自觉微笑,同时讶异自己怎么未曾有过这念头。
即使不被接受,明日愁来明日愁吧!至少已尝试过,不留悔恨。
「我喜欢你自信的样子。」他注视她的眼光很柔和。
熟悉的热气攀上面颊,她横他一眼。「我不喜欢你肉麻的话语。」
猜到她会有此回答,他低笑。「我以为你早该知道自己必须忍受。」
她噙笑,尚未接话,大门边的对讲机响起,她有些诧异地看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会是谁?狐疑地起身走近接起。
只听管理员说:「苏小姐,楼下有位王太太找你。」
王母没有上楼,只请苏曼竹下楼碰面,交给她一样东西就走。
出其不意,苏曼竹没时间做心理准备,在大厦门口见到她时不禁有些忐忑。
「王阿姨。」她叫了声。
「欵。」王母看著她,虽尽力表现自然,却也难掩尴尬。「这是……麻油鸡。我帮雯君煮的,顺便带一份给你。」
她在主动打破僵局,苏曼竹知道。她胸口一热,喉头紧缩。「……谢谢。」明知自己该出言道歉,口舌却在这紧要关头失灵。
王母笑了笑。「下星期我要带雯君回南部了。一直没谢谢你帮我照顾雯君。她老是惹麻烦,这几年一定让你费了很多心力。」
回南部?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上次说的话吗?苏曼竹微慌,心想不能让她继续误解,吸了口气,说道:「阿姨……我很抱歉上次在医院对你大吼大叫……我不是有意的。当时我心情很乱,没办法控制自己,所以……我……」
这口拙的人是谁?她恼怒抿唇,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段结结巴巴的话出自自己口中。原来跟人道歉是这么难的事,她从不知道。
王母打断她的话。「千万别这么说。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我却急昏了头怪罪於你,事後我想起,一直感到後悔……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她诚恳的语气使苏曼竹生平第一次感到困窘,不知该说什么才对,最後只能呐呐说一句:「雯君留在这没关系的。」
王母摇头。「我得将她带回去,她的身体……得好好调养一番,她不在身边我不放心。」看向她,淡淡一笑。「不过只是暂时而已。她怎么可能安分待在老家,等她变回一尾活龙,谁也关不住她。」
苏曼竹跟著一笑,气氛这才稍微恢复自然。
王母慈蔼地注视她片刻,然後上前轻拥她一下,真诚地道:「曼竹,辛苦你了。」
胸口有股莫名激动使苏曼竹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待王母告别离去,苏曼竹目送她的背影走远,心中有感动、歉疚,以及释然。
晚风拂面,她突然觉得无比轻松,好似了却一桩长久以来的心事。
提在手中的保温壶该是封得密不透风,却不知为何竟让她感到丝丝暖意渗入肌肤,在微凉的春夜里,透过血脉,直达心口。
王雯君与其母离开台北的第三天,有位不速之客上门造访。
他姓许名建元,号称是王雯君的「同事」。
他著急地询问雯君的下落,苏曼竹这才晓得他至今对雯君发生何事竟毫不知情,而雯君甚至什么也没告知他就离职了。不过这种事毫无宣传价值,既然雯君不打算说,她当然不会代答,因此只跟他敷衍几句就请他走路。
但他却出乎意料地有耐性,三番两次锲而不舍地登门追问。
今晚,徐谦正好来访,一出电梯就听到她家门前有谈话声,正感奇怪,苏曼竹带著烦躁的声音扣住他的注意力。
「我是不是得请火星人来当翻译你才能听懂我的话!?」
「真的很抱歉……但恳请你今天务必给我一个明确回覆好吗?」
「你死缠烂打上门多少次,我就听过这句话多少次,连带也回绝了你多少次。希望你不是小说看太多,以为到第九十九次我就会被感动而说出你要的答案。」
「对不起……但这对我真的非常重要。」男人的声音愈来愈诚恳了。「请你相信我是真心的。」
苏曼竹停顿一下,像是有些心软了。「冷血无情不是我的专利,但我其实——」
「已经有男朋友了。」随著突兀的插话,徐谦现身。
苏曼竹诧异地看向他。「徐谦?」
徐谦在她身边站定,伸手亲密地揽住她的腰。
「你搞什么!」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如此,她不自在地想推开他,却因他的手扣得过紧而没得逞。
这男人吃错药了?她瞪他,才发现他没面对自己而正看著眼前的许建元。
许建元困惑地望向他。「这位是?」
「我是她男朋友。」
太具占有欲的口吻使苏曼竹一愣,随即明白他误会了什么,表情瞬间扭曲。
这种香蕉芭乐的戏码用在剧本里相当有效,套在现实中却不怎么理想,尤其当主角还是自己时。不过他的表演实在太绝了,唇分明在笑,眼里却闪著杀……敌意,她从没想过这种表情会出现在他脸上。
他们刚才的对话……似乎的确很有想像空间。愈想愈好笑,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许建元还呆呆站著不动,她不耐地出言送客:「如果你识相就马上离开。」顿了顿,又道:「你的话我会转告给雯君,请高抬贵手暂时还我个清静。」都是这家伙把场面搞得这么复杂,有够麻烦!
许建元喜出望外,再三道谢才离去。
「还有,剩下的这位先生,请勿在大门口妨碍风化。」拍开腰上那只手,她将门关好上锁,一回身,一个吻当头罩下。
她背抵门上,较乎常多了分激狂的吻使她迷眩却无法十分投入,因为……
「停!我的眼镜真的快报销了。」终於决定推开他,她调整自己鼻梁上可怜的镜框,实在佩服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
他仍有些气息不稳,决定找话题来转移注意。「结局敲定了?」
她勾唇。「不然你刚才亲的会是条死鱼。」
难怪她看来心情极好。他笑问:「过关了?」
她笑容更深。「斩将了。」
他挑高眉,不无讶异。「用了什么秘方?」
「三两『坚持』、五两『说服』,以温水送服。」
这是她第一次摩拳擦掌为自己叫阵,不任人捏圆搓扁,没想到竟能马到成功!
或许是时机正好,或许是她的话已有点份量,或许是她的想法并非自以为的过分脱轨,无论如何,一切都结束了——真真正正结束了。
历经漫长的挣扎,她终於自黯淡无光的世界中破茧而出,长久以来的压力瞬间获释,愁云惨雾不再环绕身畔。
她知道,若没有他的点醒,自己恐怕仍在浑浑噩噩,钻牛角尖。
原来坚持虽不是万灵丹,但无试无效,与其自怨自艾,不如站稳脚步去争取。
内心的喜悦和感动无与伦比,而这全是因为他。
徐谦笑睇她,也为她的解脱感到高兴。「那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庆祝?」
「理所当然。」
「我有个主意。出国充电如何?地点多伦多。」这也是他今日来访的主因。
她有些惊讶,反应过来之後,偏头笑瞅他。「我怀疑你能否胜任导游一职。」
「实不相瞒,我可以算是社内最优秀称职的导游。」
她摇头叹气。「你们社里显然缺乏人才。」
「这句话等你试过再说也不迟。」顿了顿,他笑道:「刚才我好像没恭喜你。」
她微笑。「我可以勉强原谅你。」
「谢谢你的慷慨,不过我不喜欢承别人的情,所以决定现在补一句——」他上前拥住她,真诚地道:「恭喜。」
她发现自己真的愈来愈容易被他感动。「我是不是该回礼?」
「当然。但不用太贵重。」他含笑注视她。「不如这样,你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好。」
「说来听听。」
「刚刚那人是谁?」
嗯?她一愣,看向他,随即忍不住又笑了。她都快忘记那回事了,他居然还在介意?不过老实说……她挺享受他的介意。
笑著耸耸肩,她蓄意胡谵:「推销报纸的。」
「我想全台湾可能没有一个推销员具备这种态度。」
「所以才难能可贵。你似乎颇具慧眼,不如想办法挖角他。」
「谢谢你的建议,可惜我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只怕实行上会有难度。」
「他姓飞名醋,刚才你瞪他的眼光太暴力,简直像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暗喻他乱吃飞醋。
他浅笑,凑近她耳边低语:「我只想吃你。」
她的脸瞬间被高温席卷,毫不留情地赏他胸口一拳。「愈来愈没规矩。」
「不如说是你太有吸引力。」他笑著摩挲她的脸蛋,然後俯首——又吻了她。
而这次当然没忘事先摘下她碍事的眼镜。
尾声
两个人的巧合 100%诚实的后记 秋风醉
※关於现代稿
其实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就出清脑袋里的时装故事,不过「计画赶不上变化」这句话虽老套,却千真万确。
曾有友人告诉过我,秋风醉这个笔名冠上时装故事,好像有点怪怪的。
这个……取笔名时,我真的完完全全没顾虑过耶。(汗)
※关於故事由来
那天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前面有位女士牵著条腊肠狗,四只短短的腿搭配长长的身体,走路的模样实在很滑稽可爱,不禁多看了两眼。
突然间,脑中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如果有人硬塞给我一只很可爱的狗,我会如何?」
这就是故事的构思来源,虽然事实上我并不会像苏曼竹一样宽宏大量,而是会当场跟对方翻脸绝交。
苏曼竹这角色是我自己所锺爱的,虽然她称不上个性好,却能做到为自己在乎的人两肋插刀。她很坚强独立又强势,像这样的女人,我想为她搭配一个势均力敌的男人,所以我创造了徐谦,一个进退得宜、好脾气、温柔,并且擅长甜言蜜语到连我都瞠目结舌的好家伙。
最近热中於描写各类型的角色,这样的配对,无论男女,对我都是种崭新的尝试与挑战,完稿後的成就感无可言喻,尤其高兴自己终於让这难搞到不行的女人成功恋爱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关於书名
在正式书名还没想到之前,我将它暂定为《金毛狮王吓吓叫》,因为这名字实在太可爱了,不得不提一下。完稿之後,又想到一个书名《骄傲猫女王》,虽然满喜欢的,不过似乎也过於另类了。
亲爱的友人帮我想了个书名叫《天作之合》,一语双关,除了原意,「合」字也可代表「巧合」之「合」,可惜这名字太普遍,因此最後没采用。
回合战结束,中规中矩的《两个人的巧合》获胜,虽然出书时不一定会用这书名,还是想交代一下由来。这是源自王菲的一首歌《夜会》,由林夕填词,不过这故事跟这首歌其实毫无关系,只是在想书名时突然很神奇地自动蹦入脑海中。
歌词是这样的:两个人的巧合,总有个人坚持。
至於坚持的那人是谁?当然是作者我啦!
※关於金毛狮王和小笼包
以前家里差点要养一只博美狗,所以当初在想要让男女主角养什么狗时,毫不犹豫就选了博芙。
正好友人家中就养了只博美,在此感谢她帮忙解答我提出的养狗问题和传狗狗照片给我当参考资料,打呵欠的仔仔老奶奶真是太可爱了!
※关於「都会迷情」
应该会有人联想到在台湾红火的「霹雳火」跟「龙卷风」吧?其实这两部连续剧我都没看过,对它们的认识仅止於报上的娱乐新闻。
故事里的「都会迷情」完全是我杜撰的。说真的,我跟苏曼竹一样为结局苦恼了很久,最後才终於下决心顺从己愿让莲藕汉两手空空。
如果发生在现实,制作人有可能让编剧这样安排吗?对於这个疑问,我最後的结论是:说故事时作者最大,制作人跟观众的反应都要乖乖听我的啦!(神气)
※关於堕胎
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在後记里提一下这个严肃的主题。
故事里发生的情节,其实有些是我的亲身经历。例如我曾陪一位当时十几岁的朋友去买过验孕棒,她没避孕的理由是「戴套不舒服,吃避孕药对身体不好」。
令人彻底无言。
问她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怀孕了怎么办?她虽面露惊惧,还是以自我安慰的语气说:「其实没那么严重啦,几乎我的每个同学都夹过娃娃,有一次我还陪我一个朋友去耶。」
听了,无法不摇头。
攸关两条生命,堕胎不该是这样一件云淡风轻的事。
女孩子的身体是宝物,要是连自己都不爱护,又有谁会帮忙珍惜?
我一直这样认为,
被她笑是「古板」,如果这样真是古板,那我但愿所有女性朋友都能古板一点。
※关於一个小秘密
故事里的小孩配角史蒂芬,姓氏为周。他现在最大的隐忧是被苏阿姨知道这件事,那他恐怕会被拿来大作文章。
※最后是张邀请函
欢迎来我网路上的家坐坐。
://bottleneck./
两个人的巧合</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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