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跟不上,急得大叫:“玉爵爷,石将军,等等奴才……”而后面匆匆赶到的翼王和愉郡主更加望尘莫及。
愉郡主这几个月来没一天不盼着见到石梦泉的,真的见到了却是这样的情形,怎不伤心万分,嘴一撇便哭了起来:“他为什么见了我就跑嘛!”
娇荇看这是皇宫门口,宫女太监官员命妇往来不断,本来愉郡主就已经“恶名在外”了,这要被人看见,岂不是又要惹来闲言闲语。她赶紧劝道:“我的小祖宗,这是做什么呢?方才玉大人不也说了么?哪有还没出嫁就成天追着未婚夫跑的?别人见了不仅要笑你,还要笑石将军呢!你在他那么多部下面前让他没面子,他还不跑啊?你俩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也得等没人的时候,对不?”
连安抚带哄骗,好容易才叫愉郡主收了眼泪,跟着翼王一齐走去凤藻宫。
而玉旒云和石梦泉已经先一步到了。石梦泉的母亲王氏和姑母石氏早就在院门口翘首以待,见两个人满头是汗地跑过来,既惊喜又免不了带着母亲责备的口吻:“慌什么!慌什么!小心摔着!”
玉旒云哈哈大笑,一直从到跟前才站定。石梦泉故意让她几步,随后而来。
“姐姐呢?”玉旒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皇后娘娘和皇上都等着呢——一早就等着了!”石氏说着,前面引路。而王氏和儿子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这时却只道:“叫你好好照顾玉大人,你怎么带着她在宫里乱跑?看玉大人这一趟出门瘦成这样,现在又汗津津的搞成个花脸,你不是存心要皇后娘娘心疼么?”
石梦泉跑了这样一趟觉得浑身舒畅,把什么烦恼都暂时抛开了,见母亲责备也还是笑嘻嘻地,道:“娘,您还说玉大人瘦了,我看您倒瘦了许多。”
王氏爱怜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成话了,什么时候学得这样油嘴滑舌?先进来拜见了皇上、皇后再说!”
玉、石二人就前后到了凤藻宫的正殿。庆澜帝夫妇正在座上等着。二人正要行大礼,玉朝雾皇后已经跑下了座来:“云儿,快叫姐姐看看……姐姐也惦记死你了……”说着,眼泪已经滚了下来。那边庆澜递就朝石梦泉摆了摆手:“你也不要多礼了,今天是家宴。”
石梦泉应道:“是,谢万岁。”就垂首躬身立在一旁。
玉朝雾则拉着妹妹的手细细打量:“怎么瘦成这样?好好的去打猎散心,怎么又跑去前线?你就是闲不住,也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娘娘……”石梦泉那边就要请罪。
然而却被玉旒云打断了:“我哪里瘦了?晒得黑了些,就显得瘦啦——你看梦泉难道不也瘦得跟猴儿似的?”
“胡说八道!”玉朝雾端详着妹妹苍白的脸庞,“你哪儿黑了?不过总算精神还好,我也就放心了。”便携手拉她来见庆澜帝。
庆澜帝摆摆手:“有一个人才更应该见呢——王嬷嬷,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王氏一拍脑袋:“瞧奴才这记性!”就转到后面去,不多时,引了个中年宫女出来,怀中一个襁褓。玉旒云立刻就明白了:“啊……这是姐姐的孩子?”
玉朝雾笑着点了点头。庆澜帝则道:“不错,这是我大樾国的太子。今年新年的时候已经祭告了天地祖先,母后给他取了小名叫建儿,宗室玉牒上叫元德,将来一定是个以德治天下的好皇帝。”
“我看看!”玉旒云急急凑上前去,石梦泉也恭敬地走到跟前。襁褓中的孩子刚刚睡醒,骤然见到两个陌生人,立刻哇哇大哭起来。玉旒云被吓了一跳,捂着耳朵缩开:“太子的声音可真够洪亮的。”
玉朝雾笑着摇了摇头:“分明是你把建儿吓着了,倒好像他把你吓坏了一般!”
“如果能把威震天下的惊雷大将军都吓坏,建儿岂不是很有本领?”庆澜帝哈哈而笑,“这里人又多又杂,还是把太子抱回去吧!”
大家先热闹了一会,才见太监引着翼王和愉郡主气喘吁吁地来了。“玉……爵爷和……石……石将军……走得实在……实在太快……”太监连话也说不整,行礼时跪到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玉旒云看到翼王上气不接下气,愉郡主和娇荇脸上的脂粉都被汗水溶化了,心里别提有多得意。“我走得快吗?哎呀,对不住,我太心急要来见万岁爷和姐姐,忘记翼王爷和郡主都没练过轻功呢!”
翼王是铁了心要把玉旒云追到手,任她怎么冷嘲热讽都不生气:“玉大人的轻功真是厉害,得闲倒可以教教小王。”
“可惜我不得闲。”玉旒云冷笑。
“好了,好了。”庆澜帝来打圆场,“今天是朕专门给玉爱卿和石爱卿接风的,这是家宴,国务不准提,军务不准提,武功嘛,等散了席你们慢慢商量去。朕等了大半日,饿的紧,快快传膳吧!”
既然皇上出了声,外面一早就等候的太监立刻行动了起来。没多大功夫,十数张朱漆膳桌,几十只描金食盒,了浩浩荡荡开进了凤藻宫,各色菜肴一一摆上——虽说这是“家宴”,然而皇上的家宴还是跟以往玉朝雾私下里招待玉、石二人的不同,礼仪排场一样也不能少。因此,与其说是吃饭享受,倒不如说是折腾。一顿饭吃得既拘谨又无味,好容易把所有杯盘碗盏都撤下去了,大家都觉得跟没吃一样。
玉朝雾即笑道:“瞧,万岁爷,臣妾早就说了别让御膳房办这差事,交给臣妾的小厨房多好?现在大家越吃越饿了!”
庆澜帝抓了抓后脑勺:“本来接风庆功嘛,才要隆重其事。倒没想到这么多——朕不是每天也这样用膳吗?”
玉朝雾笑道:“皇上天天这样,还不都惯了?除了您,谁每天这样花精神呢?臣妾看今天他们四个年轻人出宫回家一准还要重吃一回。”
“果真?”庆澜帝看了看四个“客人”,又对玉朝雾道,“那现在请小厨房整治些点心,总可以补救了吧?”
玉朝雾道:“一定可以。臣妾做的玫瑰花酱正好可以尝尝了,又有茉莉清露茶,且叫人沏来。”
庆澜帝点头称好,道:“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玉爱卿陪朕下盘棋怎样?”
玉旒云自然不能抗旨。石氏就从偏殿里捧出了棋盘来。愉郡主见了,道:“还有一副棋没有?我也想玩——”说着,把眼看着石梦泉。
“小愉,你就别玩了。”玉朝雾道,“你跟我到后面去做点心——你知道梦泉最喜欢什么点心么?我叫王嬷嬷教你,好不好?”
愉郡主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红着脸,道:“好,我要学。”玉朝雾便微笑着领她上后殿去了。
石氏摆好了棋盘,玉旒云和庆澜帝相对而坐。翼王就粘在玉旒云身后:“我知道皇兄都喜欢怎么走棋。玉大人,有小王帮你,一定能赢。”
玉旒云冷哼了一声,正想出言刺他,庆澜帝却道:“十四弟,你别瞎搅和。朕交你个差事去跑腿,省得你给朕捣乱——御书房里有样东西是朕送给玉爱卿的,你把它拿来,亲自替朕送给玉爱卿。”
翼王一愣,本想说这样的小事随便叫个奴才办了就好,但是看庆澜帝频频向自己使眼色,暗想:莫非皇兄是给自己和玉旒云牵红线呢?就问道:“是什么东西?臣弟去到那里问谁要?”
庆澜帝道:“用一个石青色锦盒装着的,就在御案上,进去就看到了。”
翼王道:“好,那臣弟去去就来。”边说,边凑到玉旒云耳边:“你就支撑到我回来,我一定帮你赢了皇兄。”
玉旒云根本就不理他——她和石梦泉这时都清楚,庆澜帝故意如此安排,就可以谈机密之事了。
果然,翼王一跨出门,庆澜帝立刻把棋盘推到一边:“哎呀,你们总算回来了,再迟些,朕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西瑶那边如何?”
在西瑶和一众人等周旋的事恐怕说来话长,玉旒云只拣当前最紧要的说:“虽然之前我们已料到赵王爷意图和西瑶勾结,但是未想到他的势力早就深入西瑶——不,其实他借着泰和商号为掩护,几乎在各地都有眼线和爪牙。依臣之见,他一定是四处招募能人异士,又暗中储备物资,只待时机成熟。”
庆澜帝早就已经急得一头汗:“时机成熟?那这时机什么时候成熟?依二位爱卿看,皇叔他何时会造反?朕可有时间应对么?”
玉旒云和石梦泉也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赵王迟迟没有行动,究竟在等怎样的时机?
玉旒云问道:“赵王爷最近可有什么异动么?”
“异动?”庆澜帝抓着脑门,“朕自从知道他有反心,看他什么举动都像是异动。这从何说起?”
玉旒云道:“万岁莫急。半个天下臣都能打下来,还怕对付不了这个一只脚都跨进棺材的赵王爷?万岁想一想,赵王爷是几时回京,又是几时发现臣和万岁的书信来往?之后做了些什么?”
庆澜帝皱着眉头,思考片刻,道:“皇叔回京是去年腊月初一。你们二人的信恰好是那前一天到的。朕立刻就写了三封秘旨,罢免范柏,下令东征,又命玉爱卿做主帅。本来次日那传信兵就要出发,但因为皇叔回朝正在城外等着接见,朕怕两下里撞上了,于是叫那士兵暂时在禁军营房里等着,待朕稳住了皇叔他再出发,想来也耽搁不了多久。不料,皇叔父子见了朕就一直追问你二人的行踪。朕几乎是赌咒发誓,说你们在打猎,才终于蒙混了过去。接风宴之后,朕立刻使人去找你们的传信兵,不料怎么也找不着。朕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人,你们知道,已经有一个容贵妃,谁知道暗里还藏着什么人呢?所以朕只能吩咐蒋文那几个可靠的人暗地里查——过了半个月,才终于找着了,在冰窖里,死了很久了。”
“在冰窖里?”石梦泉觉得有些奇怪,“莫非是特特放在那里好叫尸体不要腐坏?以西京腊月的天气,就算是随便丢在外面也会冻成冰尸,为何多此一举?而且,既然杀了人,何不索性毁尸灭迹?竟要保留尸体,甚至保留尸体的本来面目叫别人去辨认,这实在……”
“这还不明显吗?”庆澜帝道,“皇叔是有意让朕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去——会到冰窖发现那尸体,也不是偶然。那天皇叔来找朕下棋聊天,突然就说要喝冰葡萄酒——你们说,这样的大冷天,哪个喝冰葡萄酒的?也就是为了皇叔的这个要求,才叫人去冰窖里,结果就发现那士兵的尸首了——这不是皇叔向朕示威么?”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玉旒云想。“赵王爷这样做未免也太无聊了吧?”她道,“一切还没部署好就先打草惊蛇,露出一条狐狸尾巴叫人家去抓么?”
“啊——”庆澜帝手一抖,差点儿把旁边的棋子钵打翻了,“他敢这样向朕示威,难道说他已经万事俱备?”
“如果是万事俱备,这都又过了快半年了,他在等什么?”石梦泉依然被这个问题困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庆澜帝道,“他就是在等东风——不知是什么。”
“赵王爷向皇上示威之后,又做了些什么?”玉旒云问。
庆澜帝道:“当时朕就怕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二位爱卿意图东征,就会横加干涉,对你二人不利。不过,毕竟他这‘知道’也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他没有明明地提出来。等到刘子飞的信函送到,兵部在朝会上表奏此事,永泽公就主动请缨增援前线,但是叫朕给挡下了。”
“挡得好。”玉旒云道,但心里又想:其实叫悦敏来到前线,让郭罡出条计策把他制住,就等于斩断了赵王的手臂。
“不过,永泽公和皇叔也都没有坚持。”庆澜帝道,“他们如今不再需要镇守北方,皇叔就说年纪大了,要在家中安享天年,推荐永泽公进议政处。本来议政处都是亲贵大臣,皇叔原有一席。他这样说,朕也不好不答允。所以今年新正开始,永泽公已经正式到议政处办公了。”
玉旒云和石梦泉都皱起了眉头:樾国仿楚制,不过把楚国的崇文、靖武两殿合并为咨政院,设大学士,相当于一国之宰相,而獬豸殿则改为督察院,设左右都御史,是一国之言官,百姓之喉舌。不过,议政处比这两院的权利都大,这里又叫“议政王会议”,一切军机大事都要先在议政处议论通过才能付诸实施——“议政王会议”顾名思义,能够出入这里的都是皇亲☆初樾太宗皇帝建立此制度,把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亲王们都招在其中,建立之初,的确是影响力很大。然而亲王们渐渐老死,其爵位世袭罔替,自然就由长子嫡孙取代了他们在议政处的席位。这些新一代的王爷们都有些纨绔之气——翼王就是个好例子,所以,议政处时常成了交流斗鸡走狗经验之处,所有政务全都由两院六部直接处理了。如今悦敏这样一个能干的人物进入议政处,岂不是要只手遮天?
庆澜帝看到玉、石二人的表情,知道情形不妙,道:“朕也不想。可是实在也找不出理由拒绝皇叔——要是拒绝,一时惹恼了他,不知他会不会突然发难。”
这也是一虑,玉、石二人都清楚,赵王爷的这步棋走得太快也太狠了,看来进一步在朝中集结党羽就是他现在的计划。然而,被悦敏掌握了议政处,玉、石二人以后办事就会处处掣肘——包括玉旒云的兵权还能不能抓得牢,这个领侍卫内大臣还做不做得长久……这都直接关系到庆澜帝的安危。
“朕想……”庆澜帝道,“如果能找些少壮皇亲进议政处牵制永泽公也好啊!”
“这一时之间要上哪里去找?”玉旒云道,“再说,找来了,万岁能确定他们不是跟赵王爷勾结的吗?”
庆澜帝道:“也是……唉!就当朕没说过。”形状很的颓丧。
然而玉旒云却眼睛突然一亮:“除非……臣进入议政处,不就可以看住永泽公,让他不能肆无忌惮?”
“啊,这倒是个好主意!”庆澜帝拍案笑道。可面色旋即又阴了下去:“以玉爱卿的功绩和地位,再往上封,就应该是封亲王了。可我国开国以来,没有封异姓王的。这……”
玉旒云道:“不是臣向万岁讨封——似乎开国以来也没有亲王之外的人做领侍卫内大臣的。臣毕竟也是皇亲国戚。非常时期,万岁可以开个先例。”
庆澜帝皱眉摇头:“朕自然是比谁都想封你,恨不得整个朝廷都叫你管了,尽快把皇叔这个麻烦解决。但是,你虽是皇亲国戚,却是外戚,朕一封你,恐怕皇叔就纠集一批老王爷们来跟朕理论——岂不适得其反?再说,你毕竟……”
毕竟是女子。这话不用挑明了。
“这有何难呢?”门外忽然响起了翼王的声音,接着才听太监报:“翼王爷觐见!”
凤藻宫里的三人都是一惊。庆澜帝道:“十四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翼王手里拿着石青锦盒,行了礼,道:“才到门口,听到皇兄在这里发愁要怎么封赏玉大人。”
还好没听到关键!庆澜帝松了口气:“可不叫人发愁?来,先把那盒子送给玉爱卿。”
翼王应了,将锦盒捧到玉旒云的面前。玉旒云看也不看他一眼,顿首向庆澜帝谢赏,又打开盒子来看看,原来是一对上好的印石,通体雪白,但隐隐显出云纹,竟好像有人把一天的莲花云凝固住了一般。
“用来做两枚闲章是不错的。”庆澜帝道,“你立下如此大功,朕还想不出合适的封赏,就先拿这个将就着。”
“臣外万岁办事是臣的职分。”玉旒云道,“万岁不必为封赏发愁。”
“要的,要的!”翼王笑道,“是要封赏,不过不需要发愁——皇兄,臣弟知道怎样让玉大人异姓封王。”
“怎样?”庆澜帝忙问。
翼王笑了笑:“请皇兄做主,将玉大人许配给臣弟,如此一来她就不再是外姓人,也不是外戚。以她如此军功卓著,皇兄可以开先例,封为内亲王,岂不便宜?”
早也料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没想到竟直接把旧事重提,玉旒云既惊又怒地瞪着他,恨不得能一个耳光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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