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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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林家祠堂里查族谱。其实我也是之前无意中见到一桩怪事,才想起这茬儿来。”

“什么事?”玉旒云假装不在意,但是这一问已经表她心中的害怕表露了出来。

翼王道:“大人应该知道,金台之战的日期很巧,八月廿四,正是太祖皇帝的生辰。而金台之战后,太祖皇帝也消灭平生最后一个敌手,统一了各部。所以后来太宗皇帝定下了规矩,每年八月廿四都要有隆重的庆贺同祭祀仪式。”

玉旒云当然知道,这一日宫中要大摆筵席,整个京城也要张灯结彩。上至皇上、皇后,下至宫女、太监,谁都不许露愁容,更不许掉眼泪。民间也禁止出殡,以示“普天同庆”。“又如何?”她问。

翼王道:“大人有没有注意到,每年一到八月廿四前后,王嬷嬷和石嬷嬷两个人就向皇嫂告假?”

玉旒云仔细地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记忆里没有哪一年八月廿四夜大放焰火的时候王氏和石氏是陪在玉朝雾身边的。不过女官们假期难得,都会挑在特别的时日告假。正巧是八月廿四也没什么稀奇。

翼王道:“庆澜元年,自从大人从落雁谷归来之后,就频频跟我斗气,皇嫂操心太多,八月里犯了头疼的毛病,因此王嬷嬷和石嬷嬷没有告假,八月廿四那天,她们都在宫中。可是,晚上放焰火的时候他们又不在——本来我也没有留意到,后来席间皇嫂看到有八珍丨乳丨鸽,就说要赐给王嬷嬷,还解释说王嬷嬷这天眩晕卧病在床,石嬷嬷留下照顾她,所以两人难得留在宫里也不能来看焰火。大人当时自告奋勇要立刻就把八珍丨乳丨鸽亲自送到凤藻宫去——大人可记得么?”

天长日久,玉旒云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当时石梦泉还在南方七郡未归,自己正忙着计划次年的大青河之战,连漫天的绚烂的焰火都记不清了,何况这种琐事?

翼王道:“当时我说我要陪大人一起去。而大人就翻了脸,说,如果我想去,就一个人去。我说出了话不能反口,只好来到了凤藻宫。”他描述得如此细致,就好像要把玉旒云带回三年前一样:“太监、宫女都在院子里,皇嫂已赏他们开了一席,一边吃酒一边看焰火。我叫他们不必理会我,且把自己的长随也留在席上,一个人朝后头走。穿到后花园时,我看有一点火光,稍走近了,就见到石嬷嬷正偷偷烧纸钱,旁边原本应该卧病在床的王嬷嬷则边哭边念念有词。这是何等的大罪,就算是在民间,如果被人告发也会充军发配,何况是在宫里呢?我就悄悄到跟前去探个究竟。以我的身手,她二人当然发觉不了。我听出王嬷嬷是在祭奠她丈夫的全家,又讲到什么二十四年前的仇恨,而石嬷嬷就称她为‘小姐’,又说:‘小少爷如今出息,姑爷和亲家老爷在天之灵一定很安慰。’王嬷嬷听了,道:‘同你说了多少年了,不要叫我小姐。当初如果不是你和秀石,我哪里还有命在?而舒家的一点血脉又如何能保存下来?’我听她们提到‘舒家’就感觉其中大有问题。事后一调查,竟是这样一桩惊天的大秘密。”

他说到如此,玉旒云也信了一半,但嘴里依然道:“你不过听了人家几句话,就断章取义,然后把人家的名字拿来乱套,分明是巧合的事情,也被你硬说成天理。简直荒谬!”

翼王道:“无巧不成书,那说的是评书,是传奇。现实中可没有这么巧的事。况且,太祖皇帝把舒家人斩尽杀绝,其中枉杀的有多少,他老人家可没有在乎过。如今莫说石梦泉就是舒鹰的孙子,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他也一定性命不保。”

“你敢动他——”玉旒云不顾翼王的身手非凡,“唰”地拔出剑来,直架到他的脖子上,“我就杀了你,反正这里反贼多的是,随便找一个来做替罪羊就好了。万岁如果知道你图谋不轨,说不定连追究都懒得!”

翼王微微一笑:“那你也要杀得了我呢!”他的动作看起来如此从容,但迅速到别人来不及反应。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敲,玉旒云立刻被震得虎口生疼,还未应付,剑已经脱了手。寒光一晃,利刃易主。换翼王用剑逼着玉旒云的颈项:“大人开始不是说,要我有本事就在这里把你杀了么?看来你还是不大信我的本事,所以叫你见识一下。”

玉旒云面色铁青:“好,我见识到了。你杀吧。”

翼王摇摇头,走近了一步,将剑插回她的剑鞘中:“大人是我重要的盟友,我怎么会杀大人呢?而且大人不要担心,如果你是我的盟友,你的手下爱将们也都是我的盟友。如果我有心害他们,根本就不会把这些故事说给大人听,早就不声不响假手于人将他们除掉了。”

满怀愤怒和不甘,玉旒云死死地瞪着他。

翼王慢条斯理:“我觉得大人还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我结盟,毕竟这是对大人,和大人的爱将们都有利的一笔交易。”

“你妄——”

玉旒云还没说完,已经被翼王捏住了下巴:“不要急着回答我。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别人一触到你的痛处,你就完全不思考了,简直跟别的女人没两样。不过,没关系。你不是在大牢里养了一个很厉害的谋士么?你去找他商量商量。也许就会有更好的答案了。”

郭罡?这么性命攸关的事情,又有这许多不可告人之处,怎么能够和郭罡说?玉旒云捏紧了拳头,深悔自己一时大意,着了翼王的道儿。不过,翼王那句话也骂醒了她,越是性命攸关寻不着出路的时候就越是要冷静,要好像在战场上一样。

她于是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的咸味,盛怒的头脑才冷却了下来:翼王潜伏筹划了这么久,自己就算没有失察,也早就被他算计好了。他敢摊牌,显见着手中有足够的筹码,如果不把他稳住,自己和石梦泉以及许多人都会有危险。倘若哄住了他,一则可以度过眼前的危机,二则可以消灭赵王,三则可以加强自己在朝中的权势,果然不是折本的交易。但是,为了这些,要嫁他为妻,实在也……

“怎样,大人要去见见你那背后高人么?”翼王阴阴地问。

就算不去问郭罡,也得设法从这拷问室里脱身,玉旒云想,否则翼王动起武来,自己决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这样捉着我,我可以去么?”玉旒云冷冷的。

翼王笑了,松开手:“抱歉,大人请——”说时,亲自给玉旒云开了门。

玉旒云本怕他紧紧跟着,但见他站在拷问室里并不动,心里稍稍松快了些,又刺他一句:“怎么,你不怕我一去不回?”

“不怕。”翼王道,“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哼!”玉旒云丢给他一个白眼,其实心里明白,他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己就算离开了他的视线,走出了刑部大牢,也实际无处可去。

怎么会这样?她的步子既疾且乱,早在十七年前,她发誓要灭亡楚国的时候,同时也发誓从今以后要保护自己,保护姐姐,决不再让人将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这么多年来,她流血流汗,半壁江山也被她打了回来,为什么赵王、翼王,这些人仿佛动了动小手指,就又要将她逼进死角?简直就像是一个修炼了多年的妖精,遇到了道行高的道士,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形。

她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摸在剑柄上,有一种冲动,就像十七年前在庆王府花园拔剑劈砍花木一般,她现在也想随便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事物摧毁发泄。可偏偏,她一路行来,什么也没有撞上。灯火被白亮的天光所取代。她还是走到了郭罡的囚室旁边。

郭罡听到人声已经猜到是玉旒云去而复返,而且更猜到他们之前的谈话被翼王听了去。他方才已经在思考对策。这时立刻站起身来:“大人——”

玉旒云始终是不肯在郭罡面前示弱的,所以在走到他的囚笼之前已经深身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冷淡的神情。

然而郭罡只打量了她一眼就觉察出不妥:“翼王爷……大人压不住他?”

玉旒云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郭罡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非哭非笑,似忧似喜。

玉旒云盯着他道:“你做什么?就不怕他来杀了你?”

郭罡道:“看来他也是个聪明人,至少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人。我和大人的关系,想来他早就知道了。如果他想杀我,何必等到今日?”

玉旒云暗道:可不是?你的生死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现在被他要挟的人是我。看到郭罡渐渐又露出了笑容。玉旒云心中才压制下去的怒火又燃了起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郭罡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个故事来——有一只野狗很想除掉老虎自己好当山中的大王。但无奈他知道自己无法和老虎单打独斗,所以就整天躲在老虎的必经之路上,研究如何伏击老虎。终于有一天时机成熟,他冲出埋伏,一口将老虎咬伤。这以后他果然当上了耀武扬威的山大王。可惜好景不长,没几日他到树林里觅食的时候,伤愈的老虎猛地从暗处扑出来,一口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玉旒云瞪着他的笑脸,听他从容不迫地讲这个故事。开始还是有点儿生气,但是后来心中就猛然一亮:翼王靠着装傻充愣在朝中谋生,搜集每一个人的短处,要挟他们为己做事。他就好像那躲在路边的野狗,一旦现身,就再也无法藏匿。从前他在暗,自己在明,如今自己可以转到暗处,好好提防他。将来自然可以一举将他铲除!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要她答应翼王的求婚,实在还是太勉强。

“大事上放得开手,小事上狠得下心。”郭罡道,“大人若能如此,我看这野狗猖狂不了多久。”

“你懂什么!”玉旒云不耐烦地顶了他一句。

“我是不懂。”郭罡道,“而且我看出大人并不想说。我只是觉得以大人的才智和魄力,翼王爷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将你怎样——莫非是我看错人?”

玉旒云不欠人奉承。按说她刚刚被翼王在背后摆了一刀,郭罡的这句话应该是莫大的讽刺才对。然而偏偏郭罡将这句话当成激将法来使,玉旒云果然脊背一挺,眼中射出冷光来:不错,翼王算得什么?我不怕与整个楚国的朝廷和军队为敌,你敢如此要挟于我,我他日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捏死你?我今就答应了你的求婚,也不表示你有命真的娶到我。你先得意几天,待我达成了我的目的,就要了你的狗命!

如此一想,她就不再跟郭罡聊下去,转身往拷问室走。

郭罡见她步子虽然快,但是身形很稳,微微笑了笑,又道:“大人,不要忘了,在战略上,最漫长的迂回道路,常常又是达到目的的最短途径。”

玉旒云没有停下,只随便摆了摆手。

待她回到拷问室的时候,翼王正坐在那里喝茶,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听到玉旒云进来,就笑得更开心了:“怎样?大人要不要去我家听戏呢?”

“听什么戏?”玉旒云道,“你跟我订婚这么大的事,还不立刻进宫去禀报皇上和娘娘?”

翼王站起身来:“大人真比我还心急。”说着,伸手来揽玉旒云的肩膀。

玉旒云一掌格开:“少来——你和我做的是交易,你说了你的条件,我也要说的条件。有一条不答应的,这交易都做不成——你想毁了我,我也可以跟你同归于尽。”

翼王笑了笑:“好,你说。”

“第一,我只跟你订婚。”玉旒云道,“楚国不灭,决不完婚。”

“好。”翼王一口答应。

“第二,”她接着道,“我们马上去见皇上,你要立即帮我请求内亲王的封号。一个月之内,我要进议政处。”

“请求封号是没问题。”翼王道,“答不答应是皇兄的事。进不进得了议政处,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第三,”玉旒云道,“你说你看过赵王的《百官册》,这本东西是不是落在了你手里?”

“倒没有。”翼王道,“要是赵王不见了这本东西,他早就乱了阵脚了。我抄了一本而已。”

“好,我要看这本抄本。”

“你是我的未婚妻。”翼王抱着双臂笑道,“我有什么不能跟你分享的?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玉旒云道:“没有了。”想了想,又补充:“我们订婚的内情,不会再有别人知道吧?”

“大人真的以为我是傻瓜吗?”翼王道,“现在三皇叔拿你当靶子,我可不想出师未捷就先死在他手上。”

“那你招募的什么能人异士呢?”玉旒云问。

“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不该知道,自然就不知道。”翼王道,“我养的狗,我怎么能让他们爬到我头上来?相信大人也不是把什么事都告诉手下的吧?”

玉旒云冷哼了一声,定了决心,不能再回头了。她有一瞬在想,如果石梦泉在身边,会怎样?但是又立刻意识到,他什么也不能改变。因此步出拷问室:“还不进宫去?”

“是!”翼王笑着跟了上来。

第七十三章

?石梦泉恍恍惚惚来到宫中,一路上想着要加快步子,好阻止一个天大的错误,但同时又不停地放慢脚步,害怕知道一个不可改变的结果。如此,待他来到皇极殿时,圣旨已宣毕,酒宴也摆好。他穿过殿下一大群品级较低的官员,一直走到殿门口让太监通报并请罪。一时庆澜帝就宣他进去,说:“请什么罪?你和玉爱卿亲密无间犹如手足,她的喜事如果少了你,那还叫什么喜事?快快入座吧!”

皇极殿内的座次,一向是王侯公卿在上,一品和从一品官员在下。在这样正式的场合,石梦泉素不曾和玉旒云坐在一起。这天他抬眼看看,见玉旒云身边坐着满面笑容的翼王,一刹那,感觉这距离更加远了。而翼王还偏偏笑道:“石将军,你和玉大人亲如手足,那也就和小王仿佛兄弟——皇兄,让石将军坐在臣弟和玉大人这边,如何?”

庆澜帝笑笑:“好。要紧是大家高兴——”瞥了一眼面上全无喜色的玉旒云,他又加了一句:“要紧是玉爱卿高兴……呵呵。”

“臣……”石梦泉原想推辞,可是太监们已经积极地张罗起座位来,他只得含混地谢了恩,走过去。落座之后不敢看自己上首的玉旒云,只扫了一眼对面——是赵王和悦敏父子两,都带着万分古怪的神气。他不禁愈加烦乱: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然而在整个酒宴的过程中,他没有开口询问的机会。说是公布喜讯,和京师内外的武官、兵部官员以及玉旒云的其他同僚共乐,但乐的似乎除了翼王之外,只有一些品级极低,全然不知朝中形势的小官,其他人都带着或拘谨或客套甚至不怀好意的假笑,所有低声的交谈都在揣测石梦泉心中想问的那个问题:玉旒云怎么会做这种决定?

终于撑过了食不知味的一个时辰,庆澜帝先退了席。众人恭送了他,也开始相互道别。石梦泉一直等到不相关的人全离开了,而翼王又“恰好”告了更衣,才终于低声对玉旒云道:“大人……”然而他只得机会说出这两个字,赵王和悦敏已经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恭喜,恭喜——玉大人既得佳婿又进官爵。嫁给王爷却不称王妃而是封为内亲王的,别说我大樾建国以来是头一桩,就算是开天辟地以来,玉大人也是第一人吧?”

玉旒云自顾自饮着残酒,并不搭理nad1(石梦泉却是心中一闪:内亲王!莫非她真是为了得到这个爵位,为了进入议政处?可现在朝中的形势还没有那么急迫,要对付赵王总有别的方法,何必如此?他转头看着玉旒云。玉旒云只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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