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现在不断有军队前来增援,这个地方仍是不可久留的战场。ww在让暗卫将苏寒的尸体带走之后,施锦扶起了地上的女子,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闭上眼。”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秦商便依言闭上了眼睛依偎在他怀里。他一手揽着她朝前走,一手拿起了下属递给他的刀。
朝前走了一路,他都紧紧揽着她没有放开手,而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看不到任何事物,只能听到喊杀声和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有时甚至近在耳畔。
走出战场并不难,难的是不让任何人靠近,所以这一路,施锦算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到最后,手里的那把刀都几乎有些钝了,再也无人敢靠近他和他怀里的她。
到了宫外上了马,他取了一条捷径去了禧福寺。那里虽然说不上多么安全,但是现在大局已定,已经无需担心什么。何况那里有怀中这个女子最亲近的一些人......
“秦商?”殷阮坐立不安已经好几天了,如今终于看到自己百般担心的那个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抱着她的那个人之后,她却怔住了。
“疯狗?”白辛夷本是要去接过自家小姐的,但在看到殷阮的表情后,也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然后看着那熟悉的神情,慢慢瞪大了眼睛,“施......”
“施锦!”最兴奋的当属顾漾了。再次见到这个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她很是熟络的走过去,先是接过了已经因极度疲惫而睡去的秦商,这才对着其他几个姑娘说道,“你们故人相见,好好聊吧。”
“住持!”回过神的殷阮很快看向了禧福寺的住持海禅大师。而后者只是念了声“阿弥陀佛”便朝着施锦说道,“施主平安归来,老衲也能放心了。”
“当年多谢大师相助。”施锦也向着这个当年帮助自己“消失”的老者恭敬的垂首示礼。
这个熟悉的寺庙里有他熟识的人也有与他不相识的人,然后,他在转过身的时候,对着所有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人们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
秦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其实在极度的疲惫之下她本该再睡一会儿的,但是在巨大的悲伤之下,哪怕只有一点点清醒,她便会陷入恐惧之中,恐惧到全身颤抖辗转难眠,只要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苏寒最后对着她的那一笑。『』
悲伤到极致,便会心生恐惧。
棺木就停在禧福寺内,但她没有勇气去看。拒绝了守在她身边的九九的跟随,她一个人走出房间,然后不自觉的便走到了庙里的功德堂。
“原来你真的回来了......”她看着站在屋子里的那个人,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缕阳光,那光明刺眼到她有一种流泪的冲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已经绝望到出现幻觉了......”
施锦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感受到真实。所以他只是向着她伸出了手,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真真切切的触碰到了他,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才开口说道,“我真的回来了。”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所能做到的只是忍着眼眶的隐隐作痛,然后将他拉向自己。比起曾经,这一次,他也用双臂环住了她,仿佛只有这样深刻的一个拥抱才有真实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开双臂,然后拉起了他的左手,指了指那根断掉的小手指,“这是什么?”
“为了冒充林和希调走安京军。”说到这儿,施锦先露出了一个笑,“我从前也没有想过,再换回林和希这个身份,竟然还需要冒名顶替。”
他的笑容里没有讽刺也没有苦涩,倒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不在意自己被最亲的家人欺骗了这么多年,不介意自己这尴尬的身份。
“你的病好了?”时隔五年,她还记得当年两人最后相处时他的样子。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当年,也就是虞苏姜刚刚离世时,他曾在禧福寺住了一个月之久。那段日子,不仅是为了平复悲伤的心情,更是为了查明真正的凶手是谁,顺便与海禅大师定下了计划,安排自己的“后事”。如他所料,顾尔雅真的很快就对他下手了。他假意自杀,早有准备的海禅大师火化了他的“尸体”。然后,从顾尔雅眼皮底下离开安京的他去了很多地方,既是治病也是暂时避开安京的一众人等。避开杀害他妻儿的真正凶手,避开自己那个双生弟弟。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终于知晓了前因后果。秦商本是想问一句,“那你报仇了吗?”但却又不想听到结果,只有从脖子上摘下了那串佛珠,然后递给他,“还记得这个吗?我本以为永远都无法还给你了。”
令她诧异的是,见到这个旧物的施锦丝毫没有惊讶。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另一个东西,“看。”
那是一颗珠子,准确的说,是一颗用来将所有佛珠串在一起的“佛头”。
“去年我也去了一次津京,找到了当年被我代替的那个人。他说你也来过,还说你漏下了这个珠子。”静静躺在施锦掌心里的那颗珠子正是当年被秦商漏下的最后一课珠子。
一百零八颗,佛珠确实是一百零八颗没有错,但是算上这个佛头就应该是一百零九颗才对。当年的她带着这断掉了一百零八颗珠子匆匆离开了津京。而那个男人在她们离开之后才发现了被她们遗漏的那颗“佛头”,他本以为她们一定会回去取,结果一等多年没有结果,却等来了佛珠真正的主人。
“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些怪。”拎着手里这串少了佛头的佛珠,秦商不由苦笑。
这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她能早一些日子发现这个佛珠少了一颗,大概就能隐约察觉到佛珠的主子其实尚在人世吧。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面前的架子上。时隔几年再看这个装着骨灰的瓷罐,秦商的心情却比当年更是复杂了一些。
“你这辈子,什么时候最高兴?”她问道。
“最高兴.....”他沉默了一下,目光从“自己”的骨灰移到了旁边那个瓷罐上,“进宫后第一次见到苏姜的时候。”
“那,最难过呢?”
“进宫后第一次见到苏姜的时候。”
喜的是少年时的恋人还好好活在世上,而且能够再次相见。悲的是,两人的身份境遇已经不如不见。
“那你知道我吗?我最难过的时候......”秦商没有扭过头看他,只是微垂着眼眸这样问道。
他默然不语,等着她说出答案。
“当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的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比那个时候更伤心了......可是......”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终于无法抑制的漫上一丝颤抖,“可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更难过的是,苏寒的死竟然抵不过你还活着这件事..... ...
(.”
诚然,苏寒的死给她带来的冲击和悲伤远远超过了当年施锦的死。在她以为施锦已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悲伤过,那是宁愿自己也死去的悲伤。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施锦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施锦的死比不过苏寒的死,苏寒的死却抵不过施锦还活着这件事。
比苏寒的死还要让她悲伤到绝望的,正是这个事实。
这个事实,甚至让她厌恶起自己。无颜面对为她而死的苏寒,也无颜面对幸存下来的自己。而唯有在施锦的面前,她才终于能够说出这段话,说出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即使他也无法劝解她。
“也许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回握住他的手,她全身上下的颤抖才渐渐平复下来,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却怎样都无法让五官如自己所愿扯出一个笑脸,几近扭曲的面容还是在闭上眼之后才恢复平静。她就这样闭着眼与他相对,然后终于开口,用不发出声音的口形说了一句话。
闭上眼后,眼前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她看不到她说出这句话时施锦的表情。但她并不在意,因为时隔多年,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这句话所说的事情终成过去的时候。
就算他没看懂她说的是什么也无所谓,就算他觉得这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关系。
她只是想说出来罢了。
为过去那些年迷茫的自己,错误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而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可以睁开眼睛面对他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回答。
他说,“谢谢。”
她盯了他许久,终于能够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然后也回答道,“谢谢。”
第93章 没脸见人
(苏寒的骨灰被放在了禧福寺。『』
秦商向来不怕这种火化的场面,但是这一次,她却畏缩的几乎不想将目光投过去。只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崩溃。
此前被她安置在禧福寺的苏襄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但却并没有怪罪她什么,在葬礼之后就请求留在禧福寺陪伴哥哥。秦商知道自己没权力去改变她的想法,只能点头同意。
而顾尔雅是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天来到了这里。
他知道自己来晚了,不仅来晚了,还因为在最后一刻脱不开身又耽搁了许久。
当他踏进禧福寺的大门时,看到的是坐在院子里与女孩子们说着话的秦商。她看起来憔悴了好多好多,一脸倦意再也没有当年那明媚的笑容。
他远远的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许久,不知如何走过去,也不知如何开口。而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迈开脚步的时候,闪着寒光的刀刃离他的喉咙已经连一寸的距离都不剩。
“听说你去津京找过我。”倚在墙边的人随随便便的拎着刀,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看,只是直视着前方,似是自言自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侧身看向那个人,即使早已被告知了事实,当见到真人时,顾尔雅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要他平静的面对施锦,他还做不到这一点。“好久不见”这四个字也仿佛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一般。
喜怒不形于色?那是要分人的。
“呵。”可是下一刻,施锦就笑着收回了刀,“幸好,你遇到的不是十年前的我。”
平平淡淡一句话,既没有讽刺的意味也没带着恶意。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是顾尔雅听过的,最能激怒自己的一句话。
十年前,施锦才十八岁,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像一个死不瞑目的恶鬼一样作祟人间。只要是他插手的事情,动辄就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更不用说若是有人得罪了他......
顾尔雅实在是不想去想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顾尔雅这些年来认识的人里面,独数眼前这个人嚣张跋扈无人可比。
而且几年过去了,每次见到他就“恶向胆边生”的感觉半点没减。
“尔雅。ww”打破这个局面的是一声轻唤。
“商儿。”顾尔雅回过头,就看到秦商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夫妻再次相见,自是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头。
“你怎么过来了?”正在那边陪女孩子聊天的顾漾一看到施锦走过来,不由好奇。
“顾尔雅来了。”施锦的回答很简单。
“哦。”顾漾恍然大悟一样拉长了自己的语调,“你让他们小夫妻呆在一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也是秦商的丈夫啊。”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自己的儿子,顾漾却丝毫不在意,目光中尽是狡黠,“你没死,秦商也没和你和离,按照你们中原的规矩,现在秦商还是你的妻子。只要你还活着,秦商和多少人拜了堂成了亲都是做不得数的。”
一番话听完,施锦已经说不出话了。
而顾漾还在继续给他出着主意,“按你们中原的规矩,驸马虽然没权力休妻,公主却也不能休夫,只有和离。但是这和离,可是要让两个人都点头才可以。所以......”
剩下的话就算不说,她的意思也足够明显了。
虽然像顾漾这样喜欢坑儿子的娘亲世间少有,但施锦却终是对着满怀期待的她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果然,不到半刻,顾尔雅已经一脸怒气的走了过来,“你给我写。”
“写什么?”他故作不知。
“和离书。”
“不写。”施锦回答的也算是干脆。
顾漾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顾尔雅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些名份上的事情,但是夫妻关系却不一样。哪怕以秦商现在的身份根本无需这些东西,但是无论她是皇帝还是公主,她身为一个妻子的时候,名正言顺的丈夫却不是他。这一点,任是谁都要计较一番。
秦商在一旁看着他们争论着这个问题,多日以来惶惶不安的心才终是平静下来。
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而去,现在的她已经不想怨恨任何人任何事,惟愿自己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不再经历生死离别,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她原意去克服世上任何艰难险阻。
“该回宫了。”
*
事实上,这一场战争还是颜央赢了。
直到回宫之后,秦商才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黎公英明一世,终是输给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他以为自己已经洞察了颜央的一切计划,以为自己已经把颜央逼的退无可退。但是殊不知,颜央用的一直都是计中计。黎公以为自己看破了对方的计划,其实正是颜央故意让他看破的,然后等着他因此掉进连环计中的最后一环。
林臻为了自己的哥哥,用极高明的手段让黎公相信了“黎公逼宫”一事的最终结果是黎家胜利。而她之前透露给黎公的事情,包括“云沂之战”“嘉王造反”“文妃弑君”等事一一应验,分毫不差,也让黎公最终相信了她的话,放心的派兵攻打安京。
林和希,顾尔雅,肖楚清......甚至秦商等人,都不是这场博弈之中最关键的棋子。颜央的决胜一招是——施锦。
林和希远在塞外确实无法回到安京,但是施锦却可以冒充了林和希的身份调来安京军。
为了保住这个天下,为了保住林家八十万大军,也为了救秦商一命,施锦和颜央多年后第一次相见,还没说一句叙旧的话便已经成为了盟友。
至于其他细节上的事情,秦商已经不想知道了。
虽然自己险些为此丧命,但是一而再再而三,三四五六七,现在的她,连半点怨恨的心情都没有,只能疲惫而又感叹的对其报以了赞赏和佩服。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听说颜央这个人,她还觉得这个人的名声简直太过夸大。但是今时今日,她只觉得史书真是写的太谦虚了。
据说这次事件里,不仅是她一个人不知道真相,其他人知道的真相也是零零散散,没有一个人知道完整的计划。颜央就这样把整个天下的人都耍的团团转,甚至把所有人在这件事中做出的反应都当做了一步好棋。而这场闹得轰轰烈烈几乎天下大乱的战争,以他一个人的完全胜利为结局。秦商知道他到战争结束还派了人对黎家的剩余实力穷追猛打,誓要做到赶尽杀绝一个不剩永除后患的程度。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在这个世上,颜央的敌人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只要他愿意,他现在随时可以把这万里河山玩弄于鼓掌之中。他甚至不需要当皇帝,当皇帝对他来说,真是屈才了。
秦商深深的觉得,如果自己是颜央 ...
(,一定已经没有人生的追求了。
“那倒不尽然。”听她说出自己的想法,顾尔雅难得没有对自己那个表哥露出什么嘲讽的表情,只是说道,“他不是完全没有付出代价。”
“什么意思?</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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