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若比永恒长》
第一章
第二章
看他的神情,她有点感动。的确是,他是个太「真」的人,不但不适合娱乐圈,甚至不适合这个社会。
可若坐在办公室里怔怔地想着昨夜立奥的话,「我真心爱你,我们永远也别分开。」这是怎么说的?他想过分开的事吗?
她没想过分开,就像她也没想过结婚。目前的情形不好?他不满意?倒是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次。
他们见面的时间太少。
每次不是累得要命的深夜,就是惺忪未醒的晨早,大家都神智不清,能谈什么?
想到就做,立刻打电话给他,
「立奥?他们那组出外景,黄昏才回来,」
总是碰不到。连通电话都难。
还是工作重要。
中午要去石澳海边拍一组外景镜头,可若一早就准备好,爱咪通知就会出发。
「天气不是顶好,太阳没那么强,要不要改期?」爱咪问。
「改期?不,」可若跳起来。「太阳不强可以补光,改期多浪费,提前出发。」
石澳海滩,拍戏的不只他们一组。可若张望一下,拍电影的吧?她没在意。
为了抢阳光,他们迅速投入拍摄工作,可若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工作,周围的一切很快就置之脑后,浑然忘我。
直到她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叫停之后,她才恢复林可若的身份。
身边有个高挺的男人,她呆怔了一下,似曾相识的面孔,这男人站在她身边做什么?
「怎么?不认识我了?」立奥的声音。
「你?」她看看身边的一组工作人员,「这么巧,会在这儿相遇。」
「香港可拍的外景就那么多,」他笑。「我站了起码半小时,你理也不理我。」
「刚才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笑。「回家吃晚餐吗?」
「不——可能有夜班。」
「保重。」她像男孩子般的拍他。
她潇洒的拉着大队离开、完全不觉立奥的脸变得奇异,
她完全不注意细节。
又是独自在家。她一直很能享受独处的乐趣,今夜却有点闷,想喝杯酒。
「爱咪,」打电话给小秘书。「预备好,我立刻到你家接你,陪我喝杯酒。」
「立奥呢?还有,你受了刺激?」
「少废话。快换衣服。」
五分钟出门,接了爱咪迳自去一家颇熟的酒廊,那儿还可以唱卡拉ok。
叫了酒,两人坐在一角。
「为什么那一半隔开来?」爱咪问。
「有人要来拍戏,老板借出地方!」侍者摇头。「就快来了。」
「想不到今夜来凑热闹。」爱咪笑。
「换一家?」
「算了。反正是闷,打发时间,看看谁拍戏也好。」
十点钟,拍戏的人终于来了,可若和爱咪看到随队而来的方令刚。
他还是那么冷漠不耐,还是那么傲。
「原来是他?」爱咪颇兴奋。
「看一阵就走,拍戏最闷。」可若警告。
「你先走,难得有机会看偶像拍戏。」
可若摇摇头,却也没离开。
强光下的方令刚有一抹难以形容的神秘吸引力,可若忘了要离开的事。
她一直看着,直到拍完一组镜头。
午夜两点了,两个女人惊觉,站起来想离开,方令刚竟走过来。
强光下的他竟看到了暗处的她们?
「嗨。」他望着可若。眼底有丝似真似幻的笑意,竟是温暖。
「嗨。」可若耸耸肩。「香港真小。」
「工作做完,想喝杯酒。」方令刚的视线直停在可若脸上。
可若只能坐下来,她看见爱咪在眨眼。
「怎能看到我们的?」可若问。
「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他不说你们,分明不把爱咪放在眼里。「我以为你会走。」
「本来想走。说实话,在水银灯下你很有吸引力,所以坐到现在。」
「我本人黯淡无色?」
「你太冷太嚣张,令人难以亲近。」
「你不以为是保护色?」
「保护什么?需要吗?你是把自己展开在大众面前的人,该尽量表现。」
「我出卖的皮相,是剧中人的生老病死,不卖自己。」
她有点愕然,怎么这样说?不卖自己。
「听不懂或是不以为然?」他问。
「都不是。只是意外。」
「意外什么?不是我这种人讲的话?」他始终专注于她的脸上。
「对不起,我并不了解你。」她摊开双手。「只觉得你表里不一。」
「做戏的人有形象,所谓的假面具。」他说:「谁都有表里不一的时候。」
「不,」她料正他。「我努力做自己,永远不戴假面具。」
「所以你看来与人不同。」
爱咪皱眉,没趣地站起来离开。
她受不了一个完全不看她,当她透明的男人。她只悄悄地对可若摇摇手。
「不必研究我。」可若有点不自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令她仿佛被看穿了一样。「我只是个平凡的广告工作者。」
「除掉方令刚三个字,我此你更平凡。」
「方令刚是艺名?」
「真名。」他稍微犹豫一下,立刻说:「你可愿了解我?」
她呆在那儿。
什么意思?了解他?
「很冒昧,但真心话。」他再说。
「不要开玩笑,」她故意笑两声。「你把戏里台词搬到真实生活中了。」
他脸有丝难堪的暗红。
「我是说真心话,」声音激动。「不要笑。」
「你喝了酒。」她提醒。这是不可能的。
「经理人在,他绝不许我如此说,」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再一次呆住了。相信他?
然后,他放开她的手,带着脸上的一抹暗红,转身大步而去、
做明星的都是这么戏剧化?
可若摇摇头,付钱离开。
开车回家时,她已忘掉这件事,方令刚,太遥远的人和事,她才不白费精神。
立奥竟然拍了一天一夜的戏,。」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他捱得住吗?
离开家的时候,她留了张纸条。
「喂,保重自己,身体到底不是铁铸的,有空给我个电话。」
但是整整一天,立奥的电话没来过。可若并没介意,因为她一直在忙着。听下属讲下一个广告计画,与客户科缠,接不停的电话,还要和报纸杂志联络。
工作太多,可若又要独自开ot。
等爱咪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她时,可若才想列,立奥一天没电话来。
想到立奥,她立刻去把公司大门锁上,立奥说过,晚上要小心冷安。
她再打电话找立奥。
她和立奥是好朋友,是兄妹,是同居人,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很平等,不分男女,不理谁追谁。两个人合得来又喜欢,就住在一起。
她找立奥是自然的,天经地义的。
立奥再次不在,今天他并不需要拍戏。
难道他躲在家中睡大觉?
可若安心的笑起来。快快做完所有的工作,可以赶回家陪立奥消夜。对,收工后去买些点心什么的,两个「撑枱脚」。
轻松地离开办公室,到加连威老道的「仁利」买了些卤味、冻蟹,这才回家。
以为该睡得像懒猪的立奥根本不在,也没有回来过的痕迹。
她有点失望,望着桌上的食物突然之间失去食欲。
想了半天,打电话找爱咪。
她只能找爱咪,她的小秘书。除了她随传随到外,她竟找不到一个随时可陪伴的人。
「又要我陪?我并不。」十四小时oncall。」
「不要拒绝,今夜。」可若说:「我情绪低落。」
「为情所困?三角问题?」爱咪敏感得惊人。
「什么话?林可若可是被情所困的人?情是何物?我不懂,你快来。」
「还要我破费坐的士。」爱咪真是忠实的好朋友好助手。「半小时到。」
这半小时可若觉得过了半个月似的。
「真是情绪低落呢。」爱咪审视她。「为什么?」
「可能工作压力太大,可能太忙太累,也可能几天找不到立奥。」她说真话。
「立奥?他人在香港,会几天找不到?昨天外景还碰到他。」
「你不明白。可以碰到但找不到。」
「这有什么问题?」
「觉得他忽然离我远了,像风筝断了线似的,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并非依赖男人的女人。」
「是。或者这只是种习惯,两个人相依相伴惯了。找不到他总是不习惯。」
「担心什么?立奥对你情有独锺,你赶他走他也不会走。」
「我不担心感情,这方面我坚强也洒脱。我想有点不习惯,或者是其他因素,情绪低落不会只有一个原因。」
「方令刚。」爱咪眼光闪一闪。
「他?关我什么事?」可若呆怔一下。
「相信我,他昨夜对你那种专注凝视,我看得出。」
「看得出什么?」可若皱眉。
「他为你动心或动情。」
「别开玩笑,」可若大笑起来。「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宇宙动力也拉不到一起的。」
「别不信,男人看女人那种眼光——」
「你知道后来怎样?」可若轻松地笑。「他站起来不声不响转身就走。」
「这样的事?他真有性格。」
「不。他还在演戏,忘记了对着的是我,不是他戏中的女主角。」她还是笑。「然后突然醒悟,难为情的匆匆离开。」
「你真扫兴。原本美丽浪漫的一件事,被你完全破坏了。」
「现实中哪儿有这么美丽浪漫的事?方令刚戏演得太投入,分不清戏与现实了。」
「或者是吧。」爱咪耸耸肩。「我们观众只能看明星经包装过的表面,不要研究背后,否则什么兴趣都消失。」
「方令刚有不堪的背后?」
「不是不堪。是复杂,并非光芒四射的表面那种。听说他学历低,从低下层而来,总之和我们是两个世界。」
「学历低,低下层而来又怎样?」可若不以为然。「表示他奋斗成功。」
「不不不,别人说他背后的事复杂,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讲。」
「那就不讲。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爱咪笑起来。
「你的情绪低落过去了?」她问。
「原来你言不及义是助我忘记低落的事?」
可若孩子气的拍拍她。「是否委屈了你?」
「一半一半啦。方令刚的事是真听别人这么说。ok,我可以回家吗?」
「帮我吃完桌上的食物才许走。」
那天深夜立奥回来,不过可若已熟睡,他没吵醒她。第。」天可若离家时,见他睡得正沉,也没惊动他,只留下字条「等你电话」。
中午时,立奥电话来了。
「今夜可来接你下班。」立奥心情开朗。
「连续两天不拍戏?」
「你知道昨天没拍戏?」他呆怔一下。「刚拍完一个电视剧,新剧两天后守开镜,难得的两天假,全陪你。」
「可惜这两天我会忙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晚上还得和客户开会。」她歉然。
「那——我在家等你。」
「别不开心。记否我们都在做疯狂的行业,这是我们的兴趣。」
「没不开心,只是略有失望。几天没见着你。」他含情的。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她总是愉快的。
深夜,可若自觉累得像只狗般回到家里,大为扫兴,说会等她的立奥竟不在家,只有桌上冷清清的一张字条。「急事外出,勿等。」
真是疯挕嫉男幸担皇侨俗龅摹?扇粢槐咧渥缫槐叽颖淅锬靡淮罂橹ナ亢推【疲饩褪撬聿图嫦埂?br />
睡到半夜,她听见门声钥匙声,立奥回来了吧?她迷迷糊糊的翻个身,睡得更沉。
早晨醒来预备上班,意外的,立奥坐在一边的安乐椅上抽烟,一付有心事状。
「你在做什么?」可若从*弹起。「一夜没睡还抽烟?」
他摇摇头,按熄香烟,沉默不语。
「有心事?新剧有问题?或是发神经?」
「算我发神经吧。」他伸个懒腰起立。
「立奥。」她叫。
「什么事?」他转身。
「让我看看,三天不见你。」她笑。
他微笑摇头,紧紧的拥抱她一阵。
「无论如何,记住我爱你?」他说。
她安心上班。
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是她疑神疑鬼弄得自己情绪低落。她拍拍脸颊,不要发神经。
工作,工作,工作。
她完全被工作包围,心无旁骛的努力投入,她疯狂的工作是为做得更好,她是个不许自己输,只许赢的人,
「波士。你已不吃不喝的坐了九小时,你不担心吐子饿,我担心你变化石。」爱咪说。
「我被工作情绪充满,变化石也是一尊工作中的化石,一定很有美感。」她抬头。
「工作中的化石。」爱咪摇头。「艺术。」
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是可若私人的直线电话。
「林可若。」她抓起电话说话。
「是我。方令刚。」闷闷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直线电话?」她意外。
「想知道什么,只要去查,一定能知道。」他说:「香港这么小。」
「找我什么事?」
「我——情绪低落。」他说。
「关我什么事?」她冲口而出:「为什么找我?」
「我不知道。想到你就找你。」
「我——能帮到你吗?」她说。想起上次她找爱咪也为情绪低落。她不能拒绝他。
「如果你能出来,我会很感澈。」
心念急转,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
「啊!」她真的意外。「五分钟下楼。」
他是一心一意来找她的。
爱咪在门边看着她,一副「现在总相信我了吧」的神情。
「别耍花样。我基于同情心。」
「泛滥的同情心。」爱咪皱冒。「记住,方令刚是另一世界的人。」
「放心,我并不想同化他。」
抓起手袋,她大步冲出公司,
方令刚开的是辆吉普车,正正经经的停在公司大门口,大厦警卫正无可奈何的对着他。
「对不起,我们马上走。」可若跳上车。
还没坐稳,吉普车已迅速射出。
「你总是这么开快车。」她吸一口气。
他不答话,也不看她,仿若未闻。
可若望着他完美的侧面,摇摇头。她没忘记这是个情绪低落的人。
「你带我去哪里?」她问。
「对我要有信心,总不会卖了你。」他的语气并不好。
真是火气十足,谁得罪了他?
于是她也闭口不言,大家斗闷。
过了海底隧道,直向清水湾驶去。几乎到了清水湾的尽头,他才转进孤零零一幢独立的两层楼房子。
打开花园大门,他让她进去。
她想问什么地方,忍住了。免自讨没趣。
一幢布置得极简单的屋子,没有人住的气息,彷佛空置了很久似的。
可若皱眉,这算什么?
「我的一个秘密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经理人也瞒着。」他算是解释。
她坐在那惟一的一组沙发上。从来无拘无束的她,竟有缚手缚脚之感。
他坐在远远的一张藤椅上。
「没时间布置,别见怪。」他也说客气话的?「很感谢你能出来陪我。」
她耸耸肩,笑起来。
「别忘了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朋友的定义是什么?相同的地位?相同的背景?相同的家世?同一阶层的?」
「我没有这样说。」她意外于他的尖锐:「我们之间互不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不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吓了一跳。「我们还太陌生。」
「就因为陌生,因为不了解,我才要说。」他声音提高了。「我不快乐,非常不快乐。」
「别担心,每个人都会情绪低落,过一阵就会好,相信我。」
「我已经过了好多、好多个一阵子,我仍然不快乐。」
「你刻意封闭自己。你没有朋友。你工作压力太大,这都是令你不快乐的原因。」
「找不到可以做朋友的人。」他闭一闭眼睛,一个银幕上迷死许多女孩子的动作。
「太挑剔?太选择?太骄傲?」
「骄傲只是层保护色,若我不嚣张,别人就来欺负我。我太热悉这个圈子。」
「还这么年轻,就把自己弄得那么深沉,简直有点——生人勿近。」
他定定的凝视她好久好久。
「我给你那么可怕的印象?」
「你还不停地讥笑、嘲讽我,这是你的个性?」她忍不住全抖出来了。
「不知道。只是——我从来没对其他人这么做过。」他说。
可若心中一动,从未对其他人这么做过?他对她是特殊的。
难怪爱咪敏感。
「因为看我不顺眼?」
「你很不妥协。没有女人像你。」
「你可以说我根本不像女人。」她笑。
「不。你是很特别的女人,我观察了很久!」他慢慢地,彷佛有点为难的说:「我有个感觉,我们可以是朋友。」
可若呆怔着,他又抢着说。
「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的感觉,很好,很好。」可若有点啼笑皆非。「你知不知道于立奥在家等我?」
「他?不,他不在家,」他极肯定地说:「他跟唐碧江在一起。」
「唐碧江?」她听过这名字,是吗?
「他们的顶头上司。」令刚露出一丝稚气。「他们叫她武则天的那个。」
「你碰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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