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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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钗》

01 缨殇

(顾宅

三月份正是木棉花开的季节,朵朵都有碗般大小,红彤彤的压在树上,有几朵零星的落在院子里。

顾家的小丫鬟银哥儿说道:“二太太,你看那满树的红花多好看。”

本是讨喜的话却换来了二太太的一声冷哼,厌烦道:“好看什么,过几日到了飘絮的季节可有的烦。”环视了一圈儿问道:“三姨太呢?”

银哥儿讪讪道:“三姨太说今儿个有些不舒服,就不出来吃饭了。”

“这也难免,毕竟现在她身子骨重,行动不便,还是好好休养的好。”说话的是顾家的老爷顾连海,他是顾老太爷的独子,三十岁的男子正是力壮气盛时,现在除了正室的太太,又娶了一房,纳了一房。

大太太邱素馨是结发妻子,成亲后本来怀过一胎,却不慎小产,之后数年一无所出,就从远房过继了一个儿子来,取名顾江晨,二太太丁春梅是广州知府的女儿,如今育有一子,取名顾江流,三年前又纳了姨太太朱玉缨,现正怀有七个月的身孕。

邱素馨应道:“妹妹现在多休息是应该的,免得像上一胎又……”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自知自己已经多言了。

“娘,什么像上一胎?”顾江晨两岁过继到顾家,今年刚还不到五岁,不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于是好奇问道。

“什么也没有,你好好吃饭就是了。”邱素馨害怕儿子多问,慌忙中掐了他一下,本来用的力气并不大,只是给孩子提个醒,但是小孩子突然被母亲莫名其妙的呵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吓了一跳,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丁春梅看在眼里,佯装心疼的嗔怪道:“姐姐这是干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说两句就好了,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说着又对顾江晨笑招手,表现的甚是亲昵:“来,到二娘这儿来,二娘给你剥花生吃。”

邱素馨忙忙环抱住儿子,慌声拒绝:“不用了,怕是晨儿会跟你添麻烦。”

丁春梅咯咯笑了两声,脸上做羡慕状,笑道:“瞧姐姐抱着儿子的样子,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亲生的呢?”她这话一出,邱素馨的脸上立刻像是罩了层寒霜,却也只得碍于她娘家的背景,把气愤委屈种种不满的情绪都卡在嗓子眼里,咽进肚里。

‘啪——’顾连海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起身皱眉道:“看来今晚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好好吃一顿饭了。”起身离开饭桌,言语里甚是不悦:“我回书房了。”

可刚要动身离开,就听外面忽然间嘈杂一片,有人在喊:“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这么乱嚷嚷像什么样子。ww”丁春梅见顾连海发脾气,自己的火气更大,她是堂堂知府千金,从小便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自小到大都是这般娇蛮霸道的性子,家里上上下下也愣是揪不出有一个敢忤逆她的人。

“老爷,三姨太她……三姨太她又早产了,现在疼得厉害,请老爷赶紧……”叫喊的人是三姨太身边的小丫鬟如意,只见她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头上的素银簪子也应为跑的太极,歪歪斜斜。

顾连海顿时眉头紧锁,一种害怕恐慌冲到心头,也顾不得其它,撩起袍子就向偏院跑去。

待他来到偏院的时候,王婆子正端着热水出来,嘴里喃喃道:“这热水又用不上了。”听到这句话,顾连海如同被一桶凉水从头淋到脚,吼道:“什么叫又用不上了?”

王婆子是他的丨乳丨母,平日里总是对她敬重三分,可如今他头脑一片空白,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婆子叹了一声,怜悯道:“跟上一次一样,恐怕……她真的是没生孩子的福气吧。”

屋里都是生产后的血腥气,朱玉缨呆呆的望着帷幔,隐约听到有人走到她身边,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柔声问:“你现在怎么样?”

她把头向外歪了歪,这样正好可以靠在他身旁,声音黯哑无力,涩声问:“是男孩女孩?”

顾连海的手一紧,哑声回答道:“是女孩。”

“又是一个女孩……”此时此刻,她的双眼丝毫没有神采,只是呆呆的盯着床幔,似是在感叹又似乎是在问:“我怎么没听到孩子哭啊?”

“她……”此时此景,顾连海早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让自己的女人再一次接受亲生骨肉夭折,这样的事情他真的没有料到他和她还会再次经历,这样的话还是会从他的嘴里再残忍的说一次。

“把她抱过来,抱过来给我看看。”朱玉缨半是询问,半是乞求说道。

“……”顾连海只是不言不语。

见身边的人没有回话,两人相交的手突然用力:“把孩子抱过来,把我的孩子抱过来……让我见一见她,我知道你们又要把她送走了,对不对……”

“缨儿,你别这样……你刚刚小产这样对身子不好。”他慌忙拦住要起身的朱玉缨。

她的眼泪顿时连珠般的落下,泣声道:“让我看一眼,让我看一眼我的女儿,让我看一眼我的女儿……老爷我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嘛……”说着就要摔到地上,幸好被赶来的如意和王婆子急忙扶住。

顾连海慢慢的合上双眼,唤道:“王妈,把孩子抱来。”

“可……”王婆子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只道了一声‘是’就转身吩咐人去让‘送孩子’走的人再等一会儿。

小小的婴孩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白布上沾染的点点血迹,提醒着人们知道母亲刚刚生产后的艰辛和幼小生命的离世。

朱玉缨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白布,就像是怀中的生命依然存活,依然需要母亲的呵护一样。

孩子的额头露出一角,母亲的手僵硬住了,映入眼帘的土黄 色比白布上的血迹来的还要刺眼。

顾连海伸出手,想接过孩子,痛心道:“还是不要看了。”

‘啪——’的一声,想要碰孩子的手被拍开,朱玉缨盯着想要拿走他孩子的男人,半晌,才又低下头缓缓的打开白布。

周围的老妈子和丫鬟都不由的倒吸了口凉气,刚才看到三姨太盯着老爷看的时候,就好像被盯着的人是她们自己一样,让人后背长凉毛,骨头生冻疮。

王婆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咳嗽了两声大声说道:“你们都出去。”屋子里的两个老妈子和丫鬟都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走的陆续出了屋子。

母亲的手又开始了动作,孩子的样貌也完全呈现在母亲的眼前,未足月的孩子小的可怜,浑身都皱皱巴巴的,跟没长毛的小猴子一样,不同于其他落地的孩子,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哭泣的权利,不同于其他的孩子,这个孩子整个人都是土 黄丨色,从头到脚,从手指头到脚趾头。

手指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那一双眼睛不漏过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缓缓的把白布合上,一层比一层慢,一层比一层迟钝,神色惨然:“夜里风大,妈妈把你裹得严严实实,着了凉就不好了 ...

(……”裹完后轻轻在孩子的身上拍了两拍,“乖乖的……你要乖乖的……”

王婆子接过孩子,顾连海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一点把孩子送走,毕竟让这个孩子多呆一会儿,便是多一分的伤心断肠。

朱玉缨的那双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自己的孩子,直到王婆子把孩子抱出门,她的眼睛就一直停在门那里,不移分毫。

叶知秋立在院门外,他是同顾连海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帮着顾连海一同打理绸缎庄的生意,顾家的人都会叫他一声‘叶先生’。他是男子,出入内宅总归不好,待王婆子出来,才让王婆子帮他把顾连海叫出来,说顾老太爷要见他。

顾老太爷已年过五十,正在书房翻看家谱,手指停到上一辈的顾城书这一名字,在这之后便没有其它的名字了。听到儿子进来问好,头也不抬,问道:“孩子已经送走了?”

“是。”顾连海生涩答道。

“你也不用瞒我,我已经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样儿了,这院子里的下人当我耳背,说话也都不知道避讳,牛鬼蛇神,说三姨太中了邪,冲撞了太岁的什么的都有。”

顾连海忙辩解道:“都是下人们信口胡说,鬼神之事……”

“鬼神之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些日子院里不太平,也该冲冲喜了,张道长前天刚回来,明日你跟我去拜访他,问他怎么说。”

门外的小丫鬟,跑到叶知秋的跟前说了两句,又慌慌张张的跑开。

“怎么了?”看到这一幕的顾连海问道。

“三姨太……可能疯了。”

—— —— ——

顾连海送叶知秋出门的时候后正好碰到了季素馨和丁春梅。

丁春梅打着哈欠,嘲讽道:“姐姐的这张嘴可真是灵,说什么就来什么,妹妹以后可真得小心了,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姐姐,栽在了姐姐的舌头上。”

“你……”本来季素馨今天的话只是无心之失,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那孩子是她害死的一样,满腔的委屈隐忍刚要发作,但见到顾连海过来,便又忍住了,轻声低唤:“老爷。”

顾连海摆了摆手,今天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他更不想再听妇道人家之间的吵架了。

季素馨怔了一下,又唤了一声。

顾连海不耐烦道:“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再说!”

“老爷,您的手……”

顾连海顺着季素馨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背,上面竟然有几道血痕。刚才缨儿在他的手背抓伤,他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化脓了可就不好了,还是先上点药吧!”

看着女人满目的含情和担忧,顾连海叹了口气,低声道:“恩,我就去你那儿上药好了,知秋……”

叶知秋会意,说道:“我自己走就好。”

望着两人双双远去的背影,丁春梅不禁摇头道:“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就是容易满足,她今天晚上就算装装可怜,能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转身对叶知秋一笑,眼中异光流转,问道:“叶先生,如今天气越发热了,我想给流儿定做几件薄衫,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花色好呢?”

02 新人

(春雨缠绵,像剪不断的线,缠不完的丝,绞在人心上,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将一颗心裹成蚕茧一般。ww

陆婉青的脸映着烛火更显明丽,她是凤城顶尖的美人,明着说媒的小伙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暗里喜欢的就算是手脚的指头加起来也不够数的过来。可偏偏就是没有一个能掉进她那一双杏仁眼里,不因别的,只因为心里已经住了人,眼里也就容进不了别人了。

烛火摇曳,火光摇摇晃晃的落在脸上和愁容交织在一起。她已经整整三天没见到那个人了。三天前,他把她从凤城带到了广州,去了省里最好的戏园子听戏,戏台上戏子嘴里文绉绉的词儿啊调儿啊,她一句也没听懂,只记得戏园子门口刘老伯卖的桂花糕味道。

之后他就把她安置在这家的小院儿里,可整整过了三天也没见到他的人影。葱根似的手指落在小腹上,轻轻地上下摩挲。桌子上放的绣品是虎头小帽,今天看到院外有人在吆喝,就鬼使神差的买了。

门扉轻叩,是她等的人回来了。

三天后

顾宅

丁春梅打量着新纳的小妾,顾老太爷说是最近家里的事太多,就去了纯阳观算了一卦,说是要找一个八字福气的女人来为家里冲喜。

陆婉青跪在地上,把头低的不能再低,双手把茶举过头顶,可这为二太太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ww

“今年多大了,家又住在哪里?”丁春梅审问般的询问。

陆婉青低声答道:“今年十八了,是凤城人。”抬起的双手已经开始酸麻。

“凤城?”丁春梅眼珠一转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向着身边的丫鬟笑道:“凤城可是个好地方,俗话说‘食在广州,厨在凤城’,银哥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家里的三个厨子可都是从凤城来的,这位新妹妹想必也是精于厨艺吧,不如今天就让院里的厨子歇歇,由新妹妹露两手绝活怎样?”

这一连串的讥讽,让陆婉青眉头紧锁,还好她此时低着头,无人看到,只是双臂酸麻,开始微微发抖,眼看是再也撑不住了。

双手一哆嗦,自己马上就要栽倒之际,刚好被人扶住,扶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式刚刚冷言暗语讥讽她的二太太。

丁春梅嘴角上扬,一手扶住陆婉青,一手接过茶盏,含笑说道:“妹妹要是受不住,大可跟我说,姐姐只要扶你一把不就好了。”

王婆子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一个人若是进了不太平的地方,就注定这辈子再也没有安宁。

陆婉青低眉俯首,极是柔顺,宛若是羔羊一般,轻声道:“谢谢太太。”

丁春梅赞道:“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就算是我娘家的丫头也很少有你这么俊俏的。”她的两片红樱唇上下一开,便没有一句话是不带刺儿的。

—— —— ——

梅苑

顾江流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半天,似乎是希望母亲来陪她玩儿,可母亲只是盯着窗外丝毫不理她,他就干脆把手伸进嘴里,思考母亲是在想什么。

“翠微苑那位怎么样了?”丁春梅突然问道。

“还是老样子,既不哭也不闹,就是一直盯着房门口看,大夫只说是伤心过度,开了几服药,但三姨太怎么也不喝,开始老爷去看她还喝一些,可自打知道老爷又纳了一房小妾之后就连老爷说话也听不进去了。”

“哼!”寒笑了两声,幸灾乐祸道:“她这是报应,谁让她这么不老实,有了顾连海一个还不够。”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来回打转儿,“也不知道她那肚子里到底怀的什么东西,连着生了两次怪胎,要是换做个脸皮没她厚的,早就一脖子吊死了干净了。”

“就是。”银哥儿连忙附和道:“院里的人都传开了,狐鬼蛇神,说什么的都有。”又想到了什么,银哥儿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说道:“至于新来的四姨太,整天板着一副脸,把自己圈在院子里,平日里也不出来见人,老爷对她不冷不热,她对老爷也是不冷不热,看来二太太大可不必担心。”

丁春梅望着天,笑着说道:“以前只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咱们这儿倒好,新人不笑,旧人不哭。”

银哥儿见二太太高兴,便想着趁热打铁,再哄她开心:“二太太,叶先生把前些日子您定的小衫送来了,那料子可都是店里都是最好的,上面的花纹也都是出自广州顶尖儿的绣娘,都精致的不得了。”

丁春梅听后突然转过头,看着银哥儿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他。”

银哥儿想了想,说道:“叶先生好像没来,小衫都是让店里的伙计送了来的。”

丁春梅立刻变了脸色,大声呵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去把定做的衣服全送回去,就说衣服上染上了伙计的汗味,全都不要了,让那个伙计以后也不用来我们的绸缎庄了。”

“二太太……这不太好吧!”银哥儿颇有为难道。

丁春梅把帕子甩到银哥儿脸上,斥道:“什么好不好,我让你去就去。”

“是,是,我这就去。”银哥儿立马转身按吩咐做,二太太的脾气就是这样一会儿晴,一会儿阴,让人捉摸不定,叶先生只不过是没亲自把衣服送来,在二太太的眼里就是不给她面子,想不到自己不但没讨到喜,反而挨了骂。

03 乞巧

(十五年后

“你既然进了顾家的门,就该守着顾家的规矩,你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要不是二少爷可怜你,你是万万进不了顾家的,你要是识相的话,就乖乖在后院做一个粗使的丫头,干得好的话,顾家也不会亏待你,记住别把以前呆的地方里的习惯带到这里,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就收拾好东西走人。”银哥儿撂下话后,便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厨房的管事妈妈立刻满脸堆笑,询问最近的菜二太太吃的是否满意,今天又想吃什么,她马上让人准备。

厨房里剩下的人则明着暗着打量着新来的丫鬟,窃窃私语。

今天二少爷买来了一个丫鬟,本来府里多了个小姑娘,没什么好稀奇。刚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没什么惊奇的,可再听说那丫头是从勾栏院里出来的人,就难免会向偏的地方去想,勾栏院的人,那可都是会勾人的,院里的妈妈丫鬟难免会想,这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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