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的眼睛给检查完毕了,当着古帝的面,执法大人不敢再胡乱说话,只得打开医药箱,吩咐小药童开始配制药水。
小药童跟在她身后已经好几百年了,自然知道对于褚妖儿眼睛的伤势,是该配制怎样的药水。
小药童转头便忙活开来了。
执法大人自己则是开始清理褚妖儿眼睛周围的血污,并撑开褚妖儿紧闭着的眼皮,让淤积在其内的血统统流出来,以免在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中,乌血没流干净,会影响治疗的疗效。
很快,血污全部清理干净,小药童也将药水给配制好了。
配制好了。
“古帝,请您按住帝妃。”执法大人突然开口,深吸一口气,面色变得更加凝重,“接下来的治疗,不能使用任何带麻痹效用的东西,要是帝妃受不住……”
姬华听了,没说话,只将床上的褚妖儿抱起来,搂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双手双脚锁住褚妖儿全身,脑袋也给固定住了,然后便微微抬起下颚,示意执法大人可以开始了。
见古帝与帝妃几乎是要形成了连体婴儿一般亲密,执法大人抽了抽嘴角,然后清了清嗓子,面色重新变得郑重起来,这就接过小药童递过来的工具以及药水,着手开始为褚妖儿治疗眼睛了。
正如执法大人所说,这治疗过程,不能麻痹的话,当真是极难让人忍受得住。
姬华虽无法代替褚妖儿来承受,但他锁着褚妖儿的双手双脚,却还是能感受到褚妖儿全身剧烈的颤抖,便连她被叩住的手指,也是堪堪将他的手臂给掐出青紫的痕迹来。
更不用提她身上冷汗如雨下,额头上的汗珠也是一颗接一颗,滚落进她和姬华相贴的衣衫里。
但饶是如此,褚妖儿却是一声不吭。
嘴唇都被咬得破皮出血,几乎快要咬下一块肉来,她还是半句呻吟都没有发出来,只拼了命的承受着。
人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今窗户破损,直达心灵,褚妖儿能支撑到这种境地,让得执法大人本就极稳的双手,当即变得更加稳了,同时也是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力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褚妖儿的眼睛给治好。
“刺啦。”
终于一道衣帛破裂的声音响起,姬华随意一看,衣袖竟是被褚妖儿的指尖给划破,她的手指因此再无任何阻碍的掐上他的手臂。
几乎只是那么一瞬而已,臂上一疼,她已经将他的皮肤给划破,血肉都是被她生生挠出五道深深痕迹来。
一直在观察褚妖儿动作的小药童见了,瞳孔一缩,却是不敢惊呼出声,只得看了看执法大人的进展程度后,便小声提醒道:“古帝,古帝,可以和帝妃说一些话,转移帝妃的注意力。”
姬华听见了,眸光一转,看向褚妖儿。
就见她还是在隐忍地无声地承受着治疗所带来的痛苦,他略略思考了一下,便是轻声道:“妖儿,这样做,值得吗?”
褚妖儿正被痛苦给折磨得精神有些恍惚,闻言“嗯?”了一声。
他便道:“你这样逼他,真的值得吗?”
逼他?
逼谁?
自然是逼临寒。
睿智如姬华,何以看不出来,褚妖儿剜眼是假,逼迫临寒才是真?
虽然并不知道她和临寒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刚从东灵圣地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褚妖儿的那个惨状,以及今天见到她和临寒的对峙,他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是能知道,她和临寒之间,绝对是产生了非常激烈的矛盾。
否则,以褚妖儿这样的性子,便是再生气再愤怒,但只要肯放下身段来好好哄一哄,她就不会生气了,何来能气到连眼睛都是不愿意要了?
她分明是在故意逼迫临寒。
果然,姬华这样一问,褚妖儿听明白了,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便是轻声道:“不逼到极致,他永远好不了。”她将之前的事也给姬华说了,好让姬华明白,自己这样对临寒的原因,“大帝心思太深沉,临寒不好个透彻,我心难安。”
参商大帝当初那一枚丹丸,那一句话,实实在在是个定时炸弹。
不将这个定时炸弹给彻底排除,褚妖儿就永远不能高枕无忧。
尽管一方面很是嫉妒临寒,居然能让褚妖儿为其做到这样不惜伤害自己的地步,另一方面也是十分不喜临寒,居然敢让褚妖儿受到这样的伤害。姬华心里非常纠结,沉吟道:“大帝手段是厉害,祁皇和我说过,大帝最擅长的,也最喜欢的,是连环计,往往他下了一步棋,后面的棋路,就会顺着他的计划走,不会出现半点差池。”
褚妖儿点头:“对,他性子向来阴沉,喜欢将所有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掌握不了的,那就只能算计,一定要算计到他想要的模样,他才会罢手。”
说到这里,她对疼痛的注意力果真是被转移了开来,姬华能感受到她掐在他手臂上的手指,已然是微微的松开了。
她开始思考参商大帝对临寒下的那一步棋的后面的棋路。
边思考边道:“其实当初他直接可以毁了封印,不让封印施展成功,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姬华了然的接话道:“因为他想你回来。”
“是,他不甘心杀了我之后,以他唯吾独尊的力量居然还不能离开东灵,所以他后悔杀了我,看你们能够复活我,他便也没有阻止。”
因为杀她只是为了这个世界上没人再能阻止他,并不是非要杀她不可。
所以,杀了她,他仍然无法毁灭这个世界,也仍然无法离开这个世界,眼看着姬华几人能让她重新活过来,他便没有出手阻止,不过他也在临寒的身上下了一步险棋。
险到褚妖儿明知被参商大帝给算计了,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往他早早便准备好的圈套里跳。
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跳。
褚妖儿缓缓呼出一口气:“大帝此人……举世罕见。”
姬华轻轻应了
华轻轻应了一声:“的确。”
相比之下,褚妖儿用出的一些计谋,倒真是比不上大帝这种连环计了。
一环套一环,环环相连,让人即便有所防范,也还是要认栽。
执法大人还在继续进行着治疗,然两人所说的话,却不能被执法大人和旁边的小药童听到。
他们只能看见古帝和帝妃嘴唇微动,似是在讨论着什么,只不过即便盯着两人的嘴唇看,也是根本读不出什么字句来。
不过执法大人和小药童也没有要探听两人对话的心思,只一个继续对眼睛的治疗,一个则是在旁边帮忙。
再过了半个时辰,执法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小药童也是放松了下来。
“眼睛不要碰水,纱布也不要拆开。”执法大人在给褚妖儿进行包扎,包得十分仔细,洁白的纱布缠着褚妖儿的脑袋缠了好多圈,力求不让眼睛接触到空气,然后细心嘱咐道,“三天之后再用一次药水,应该就能好了。”
执法大人并没有说起褚妖儿眼睛那里囤积的毒素。
因为古帝都没说,帝妃也没说,这明显是不想让她插手的节奏嘛,反正她刚才也研究了一下,然后便很怂地发觉,帝妃眼睛里的那个毒,竟然是她此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于是我们的执法大人第一次承认自己是个乡巴佬。
而且还是那种老古董版本的乡巴佬。
执法大人甚至还十分认真地开始思索,莫非是在古城里呆得久了,天天见到的都是熟人,接手的也都是寻常病症,导致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接触过外界的新鲜事物,所以才连帝妃的这种毒都没有见过吗?
说起来古帝和帝妃居然一点都没有要让自己帮忙治疗这种毒的样子,真是让人好生心塞呢嘤嘤嘤~
帝妃凉凉,其实人家真的很有用,不信你看,人家给你纱布都包成了一个萌萌哒的蝴蝶结呢。
执法大人一边在心里大倒苦水,一边在小药童的帮助下整理好了医药箱,这便离开了。
偌大的卧房里便只留下了姬华和褚妖儿。
“睡一会儿吧。”姬华摸了摸姑娘的脸,将脸颊上残留的药液用浸了水的巾帕抹去,她指尖上刚刚因疼痛而生生抠出来的鲜血也是给化去了,他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则完全没有理会,“我去看看临寒,你不要担心。”
褚妖儿点点头,十分乖巧地躺在被窝里,依言睡觉了。
其实就算姬华不说,她也是准备睡觉的。
唔,好像刚怀孕的女人都是这样,容易嗜睡。
尤其是刚才吃了很多古城里很美味的小吃……好吧,虽然最后都吐出来了,但她也不饿,那就睡觉吧,安心养胎。
等褚妖儿睡着后,姬华起身,出了卧房,将房门掩好,再设了道禁制,避免房外动静会吵到褚妖儿,然后便转身,看向距离房门有着数丈距离的小花园之中,正并肩而立着的两人。
不同于在褚妖儿面前的种种宠溺温柔,此时的姬华,褪去了那温融柔和的神情,眉眼冷淡,紫衣华贵,整个人好似是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惊为天人。
他眸光有些冷,又有些锐,直直地看向对面的人,声音竟是比寒风更凉。
“是想清楚了,还是要来继续追问孩子的事情?”姬华说话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此时面对着临寒,说的话比之前要更加的直白,“如果是前者,妖儿刚睡着,你可以等她醒来后和她道歉。如果是后者。”
他一侧唇角勾了勾,笑意极冷:“那你打哪来的,就回哪去吧,不要再来碍妖儿的眼。”
对面人不语。
另一个人听了姬华的话,暗暗摇了摇头,便开始充当和事佬:“这里不适合说事情,我们换个地方吧。”
姬华瞥了那和事佬一眼,转身向会客厅走去:“走吧。”
三人离开小花园。
只是,在路上,充当和事佬的人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姬华那破裂的袖子,看清布料之下的伤口,明显是被人生生用手指挖出来的,当即明白了什么,变得更加沉默了。
当和事佬的沉默,姬华不说话,临寒也不说话,三人之间难得气氛如此僵硬。
等到了会客厅后,有侍女过来上茶,茶水是新泡的,入口甘甜清爽,很好地便能平息人心底里的种种负面情绪。
姬华端起茶盏,轻轻啜了口,便放下了。然后抬眸,看向临寒。
“此处没有外人。你说吧。”
坐在上首的人仪态高贵,是世上谁人都无法比拟的。
那泛着淡淡紫意的眸好似最纯正的水晶般,是一种晶莹剔透的华美。
面对这样气势全开的姬华,临寒第一次低下了头,姿态软弱。
而后低声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是我错了,我想向妖儿认错。”
姬华微笑。
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是么,这真是再好不过。”
他再次端起茶盏,袅袅烟雾升腾而起,隐约遮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神。
只能让人听见他的话语,有些冷,又有些怜悯,更多的则是高高在上之感。
“等妖儿醒了,喝了药,你就去见她吧。”他唇角似是勾了勾,带着点不明深意的意味,“只是,她愿不愿意见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因为太过愤怒,从而令得天降大雪的临寒,在褚妖儿被姬华带走之后,便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远远跑开的人,碍着这处地域的不同寻常,也都是不敢过来,包括那个卖小甜汤的老板,也是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摊子,心想炉子不会直接被这一场雪给弄坏了吧?那炉子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啊,求老天保佑绝对不要让炉子坏掉啊。
炉子要是坏掉了,他就,他就……
他就跟宫主拼了【删掉,注:宫主实力完全碾压】他就跟炉子同归于尽好了qaq!
炉子啊我的炉子,你死得好惨啊嘤嘤嘤!
其余人面色焦急,却也是不敢说出什么来,只能在心中疯狂的咆哮。
天啊天啊,为什么古帝把帝妃带走,也不把这个冰山给带走?
留下这么一座冰山,哎哟喂,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答案是很远很远很远!
这样一座冰山杵在这里,完全看不到春天的影子好吗!
求英雄,求壮士,求将这座冰山给带走!
冰山不走,他们完全不敢上前去,因为他们在场的人谁都打不过,就算加一起蜂拥而上,也绝逼是被宫主给团灭的料……
这个认知简直太虐心qwq!
许是围观群众的内心呼声太过强烈,不多会儿,群众只觉眼前一花,定睛一看,那鹅毛大雪里,竟然多出了另一个人。
“诶,那是谁?”
有人忍不住出声来。
仔细一看,便见那白雪纷纷,来人一袭银色华服,好似滚滚乌云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那一道惊雷,劈开万里苍穹,只那么一点,便是华光万丈,照亮世间最深的阴霾。
世之银,不比其半分之强。
“那是东区的祁皇吧……”
“哎,好像真的是哎,帝妃的那几个男人,就只有祁皇是穿银色的。”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单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这样的对话很正常,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刻他们的心中,已经燃满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哎哟喂哎哟喂哎哟喂!
古帝前脚刚走,宫主后脚找来,现在吾皇也直接凑热闹来了!
这叫什么,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删掉】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不管吾主在哪里,身为吾主的男人,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吾主,来继续为吾主做碰马【删掉】来继续和吾主相亲相爱。
真的是无形中就秀恩爱秀了他们一脸好吗!
广大单身狗表示伤不起。
听说在某个位面上,最近正是光棍节来着,据说光棍节那天,是fff团上街火烧情侣的日子,莫非他们这些单身狗也要化身fff团,来火烧恩爱秀了他们一脸的人吗!
好吧事实证明他们不敢。
围观群众想法如何,那雪中的两人并不知道。
这第三个找到褚妖儿的,的确是祁皇。不过此刻祁皇并不打算立即去找褚妖儿,而是打量着对面的临寒:“发生什么事了?难得见你如此动怒。”
这话一说,如果姬华在场,那么姬华一定要感慨,果然祁皇和临寒关系好,说话都是一针见血,不真正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这场雪并不是自然的,而是临寒发怒所形成的。
不过这个时候姬华并不在,是以也没能看到接下来祁皇是如何与临寒相处的。
祁皇一开始还以为是谁惹到了褚妖儿,导致临寒如此生气,却不料临寒答道:“我伤了妖儿。”
“哦,没事,伤了也很快就会好的。”
祁皇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
但三秒钟过后,祁皇反应过来,头皮几乎立即就炸开了。
他目光倏然变得凌厉了,刀锋一般,刺得临寒皮肤都是生疼。
他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临寒重复:“我伤了妖儿。”这个刚刚还是如同冰雕一般矗立在雪地之中的男人,突然变得有些茫然,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小心,“我伤了她。”旋即低下头,喃喃自语一样,“我伤了她。”
祁皇:“……”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要对临寒出手的冲动。
其实在见到褚妖儿之前,他们两个便已是朋友,见到褚妖儿之后,更是朋友中的朋友,完全没有什么朋友妻不可欺的理论,并且,因着褚妖儿的关系,两人比以前还要更加要好。
只是,这个要好,却是建立在和平共处的基础上。
现如今,他好不容易从东灵圣地里出来,还没见到褚妖儿,就听临寒说自己伤了褚妖儿。
祁皇开始凝神思索。
自己是出手呢,还是出手呢,还是出手呢?
居然敢伤了妖儿!
不能忍!
不过祁皇就是祁皇,城府极深,心思是七人之中最深沉的,在这一方面上,连姬华都是要甘拜下风。是以,想要对临寒出手的冲动,也只是持续了那么一瞬而已,很快便压了下去,因他第一时间觉得,事情必定没有临寒所说的那么简单。
事情当然不简单。
能让临寒伤害了褚妖儿,这背后原因,岂能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祁皇强行平复了心神。
然后
然后:“怎么伤的?伤到了那里?伤得严重不严重?有没有危险?她人呢?你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现在谁在她身边?有人照顾她吗?”
一个个的问题犹如机关枪一样被祁皇问出口,饶是临寒,也是愣忡一瞬,然后一个个的回答了。
“她自己伤的。伤到了眼睛。伤得好像很严重。应该有危险。她走了。姬华不让我跟上,让我想清楚再说。姬华在她身边。有人照顾她。”
祁皇听了,皱眉:“自己伤的?”
临寒如实道:“自残。”
祁皇眉头皱得更深。
将临寒的回答给整理一遍后,祁皇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大致轮廓。
不过只有轮廓是根本不够的,他需要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能将临寒这件事给做最好的处理。
于是祁皇一扫小摊子上的雪,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了下来:“你把整件事情好好的跟我说说。”
临寒对祁皇一直都是非常的信任,闻言也只犹豫了一瞬,便坐了下来,开始从头说起了。
这个头,自然是从当初施展夜色妖华之前,参商大帝说的那一句话,送的那一枚丹丸说起。
不过临寒向来都是寡言少语,再复杂的事到了他这里,也能被三言两语讲清楚。是以本该是一件极其冗长的事情,但在他口中,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将事情给讲述完毕。
祁皇听完了,右手搭在落了雪的桌面上,积雪融化成水,浸湿了那银色的衣袖,祁皇也不甚在意,只食指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笃,笃笃笃,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听得临寒正茫然而焦躁的心,立时便平静下来了。
临寒眸光依旧冰冷,但比起之前,现在的眸光明显是缓和了许多。
他看着祁皇。
尽管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但这并不妨碍祁皇从他脸上看出紧张忐忑的神情来。
祁皇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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