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幽帮在西安城中的一处宅院。
“白儿传令帮中弟子查寻冷面魔儒白壑暝下落。
”司马潇顿了一下又道:“还要留意萧别情的动向萧逸轩那老鬼已多年不露行踪无论死活总要查个清楚。
“弟子遵命。
”慕容白恭谨听令。
“师父她老人家有意再履中原八成是想会会这些老朋友咱们要早做准备。
”司马潇负手轻笑。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安歇吧。
“是师父也该入寝了。
”慕容白又应了一声见眼前师父傲然挺立的背影玉面突然飞起一片红霞默默上前轻解司马潇衣袍“弟子服侍师父。
“不必了。
”司马潇蓦然转身挥臂搡开慕容白“从今天起你不必侍寝。
“师父?!”慕容白惊疑不解“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想做些改变这事以后可以由别人来做。
”慕容白推开轩窗凝望远处的一间厢房——白映葭休憩之所。
***
西安府京兆驿。
“咳咳……”宋巧姣斜倚床榻容色憔悴她赶赴京城便是一路风餐露宿还未将养好身子便又西行入关心忧体乏内外交征全靠一口气撑着返乡日近心中悬石落终于病倒。
“宋姑娘你病情如何了?”丁寿离着宋巧姣有七八步远遥遥问话。
“吃了一副药已见大好。
”宋巧姣指着榻旁座椅“大人请坐。
“丁某应酬得一身酒气怕会熏着姑娘还是罢了。
”丁寿连连摇手心道要是过了病气二爷可不亏死。
宋巧姣哪知这货算计为他细心感动不已“为妾夫之事累得大人劳苦奔波妾身一家永世不忘待妾夫雪冤出狱民女夫妇定为大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祷告祈求大人福寿绵长。
“这些客气话就不要讲了。
”丁寿奇怪怎么大明朝这些人动不动就整来世报答、结草衔环这套没影儿的事真有这心你脱光了往床上一躺二爷上不上是一回事起码也算个态度不是。
“今日宴上观曲锐言行虽刚愎偏激但绝非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之徒丁某只是想问姑娘一句实话你可确信傅鹏是受了冤枉?”
“这……”宋巧姣略一犹豫便斩钉截铁道:“妾身深知夫家为人断不会做出戕害人命之事若有一句虚言情愿以命相抵。
“那也不必申诉不实按大明律杖责一百还不到砍头的步。
”二爷这阵子法律常识算没白补。
“既然你笃定此事便好好调养几日我们启程赶赴郿县。
”丁寿起身欲走。
“大人民女身体无恙可立即赶路。
”宋巧姣撑起身子道。
看宋巧姣勉力强撑却满怀期盼的目光丁寿只得点头“也好一路慢行本官也正好顺路办些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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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马嵬坡前谈兴衰
马嵬坡位于西安府兴平县城西北二十五里坡下二泉环绕百姓汲水灌韭赖以为生半坡建有宝云禅寺晨钟报晓坡北有原其平如砥野草茸茸可衬闲游。
南有良田居民耕牧各得其所。
时值深秋刈禾满场马嵬百姓家备黄鸡白酒喜庆丰年。
“乡情野趣纯朴天然此处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丁寿按辔徐行与左右言道。
“卫帅风雅自能看出闲趣我等粗人只觉这些粮食够填饱肚子就是。
”郝凯落后半个马身拿自己打趣。
丁寿哈哈大笑“可是觉得饿了?嗯待寻到人少不得叨扰一顿。
“卫帅您看。
”沈彬指向道边“没想到这小方还建了这么一座大庙。
马嵬道南红墙碧瓦栋宇参差台阁相望好大一片丛林楼观。
丁寿催马向前默念山门悬挂金匾:“东岳祠?拜碧霞元君的?”
再看一旁立有一方石碑笔刻遒健显是名家手笔丁寿不由笑道:“碑文文采如何且不去说难得这一笔好字。
“卫帅……”郝凯凑上前指了指碑文落款。
“李东阳?”老梆子想钱想疯了挣润笔都挣到这小方了丁寿腹诽。
“卫帅可要进去看看?”沈彬问道。
丁寿本觉无趣但想正好可以找人问个路便点头应允。
“宋姑娘你身体不适且在外等候片刻我进庙看看。
”丁寿冲车厢中探出头来的宋巧姣嘱咐道。
“大人妾身也想进庙看看。
”宋巧姣见这寺观庙台高筑颇具规模想来定时香火鼎盛神明灵验不由意动。
丁寿略一思忖点头应允。
当下命人马道边等候与宋巧姣带着郝凯沈彬二人进了山门。
这东岳祠山门二进院落四合香客络绎羽士穿梭正殿供奉碧霞元君偏殿供奉的竟是关云长。
此时的关二爷还没封帝但已是道教护法四帅之一在民间声望很高司命禄、佑科举治病除灾驱邪辟恶业务范围很广。
可惜丁二对关二没什么兴趣这货拜神仙也要挑个公母的直趋正殿倒是宋巧姣凝望偏殿意念流连。
大殿之中香烛高烧云集雾会似缥缈瑶池白檀木雕成的碧霞元君像高约六尺足踏莲台指捻兰花珠冠璎珞道袍宽适绣金帔彩煞是华丽。
丁寿见这神像面如秋月安宁慈祥中又透出三分娇俏望之竟油然生出一股孺慕之思。
“卫帅卫帅。
”见丁寿端详着神像发呆郝凯上前小声提醒。
“嗯?哦去捐些香火我要给泰山娘娘上柱香。
”缓过劲来的丁寿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郝凯。
丁二起了拜神的心手下自然凑趣庙祝道人见来了大金主也大献殷勤寒暄客套好不热切众人皆没留心宋巧姣悄然退出了殿外。
那夜叙谈宋巧姣虽说得坚定心中却也像别了根刺对傅鹏的官司心悬不定又不敢对外人道好生煎熬此时抽个空暇便溜入了供奉关羽的偏殿。
宋巧姣先跪倒蒲团对着关元帅神位虔诚求祷再忐忑不安求了一支卦签来到殿角向人求解。
“仁贵投军?”解签的道人三缕长髯宽袍大袖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拿着宋巧姣的运签微微摇头。
“道长这签可是不吉?”宋巧姣心中七上八下纷乱如麻。
“也算不上。
”道人轻捋须髯将运签递还摇头晃脑吟诵签诗“经营百出费精神南北奔驰运未新。
玉兔交时当得意恰如枯木再逢春。
姑娘可知其意?”
宋巧姣茫然摇头。
“唐朝薛仁贵生活清贫报名投军希冀从武事出身虽在军中屡立战功但为主帅冒名所夺终至劳而无功。
求得此签者凡事辛苦同时受小人羁绊一切皆难开展作事如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始终都是镜花水月劳而无功。
宋巧姣如雷击顶花容惨淡颤声道:“这么说这是大凶之兆了?”
“未尽然此签凶中藏吉时来运未至之时举步维艰万事难成但若等到‘玉兔交时’贵人相助则可枯木逢春如薛仁贵般功成名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也正应了这后二句。
宋巧姣心中暗喜傅鹏入狱父亲坐监可不就是万事难谐她一介女流多方奔走徒劳无功都是昏官小人作祟进京得遇丁寿看他一路行来方大员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岂不就是大大的贵人!
“说到底此签是中平之签名利有晚方成;讼与病久方平;孕生子行阻程;遇卯运事皆亨。
”道人摇头晃脑头头是道。
“民女家有官司缠身悬而未决可得解脱?”宋巧姣惴惴问道。
“未决乃时机未到玉兔交时讼事必迎刃而解。
强按心中喜悦宋巧姣握着卦签带着三分娇羞三分期盼喃喃呐呐道:“那……姻缘呢?”
“姻缘么……”
道人琢磨着是否直言相告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卦签由宋巧姣手中夺去。
“姻缘天定佳偶天成姐姐我看咱两个便是有缘。
宋巧姣惊立而起见身旁站着一个少年潞绸长衫白净面皮一副嬉皮笑脸的轻浮模样。
宋巧姣提防退后数步“这位小官人清平世界何以拿妾身取笑?”
“怎是取笑姐姐你芳华少艾为姻缘问卜公子爷伶仃孤枕缺佳人为伴你我互通有无岂不绝配!”少年说着便上前牵手。
宋巧姣又羞又恼闪身避让。
“小公子您这样怕会冲撞神灵!”解卦的老道心念此处是庙宇殿堂出言劝阻。
“滚你娘的什么狗屁神灵这庙还是我们家修的呢惹恼了小爷将你和这泥雕木塑一起扔出去。
”少年嗔目怒骂喝。
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老道喏喏不敢回嘴少年再回头寻见那漂亮小娘子已然逃出大殿暗道一声该死紧随追了出去。
宋巧姣体弱身娇一路跌跌撞撞还未奔到正殿便被少年追上。
“姐姐别走咱们好生叙叙。
少年见宋巧姣奔得急匆忙伸手去拉‘嗤啦’一声半幅衣袖被他拽下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雪白臂膀。
一声惊呼宋巧姣疾步闪避脚下突然被石阶一绊失足坠倒。
“小心啊。
”少年抓着半截衣袖忧心喊道。
宋巧姣身未着一道人影掠步飘出伸臂一挽已将她揽入怀中。
看清来人宋巧姣心头一松一指少年“大人此人欲行非礼。
少年见小娘子不避不惧畏缩在丁寿怀中醋意顿生冲丁寿喊道:“诶你和这小娘子什么关系?”
“非亲非故。
”丁寿解开披风替宋巧姣遮住裸露肌肤实话实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小子青天白日之下对一美貌女子搂搂抱抱是何道理?”
丁寿被气乐了你小子都调戏民女了竟然还有脸管我!
少年仍未看清形势颐指气使道:“你们可知这是哪里?这又是谁家的庙?做出此等败德之事又当何罪?”
“不想知道。
”丁寿打了个哈欠转首对郝斌二人打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撸胳膊挽袖子就冲那小子围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可知我是……哎呀!”
郝凯沈彬可不管你小子是哪一个万岁爷的两个表兄弟都被自家大人揍过你个胎毛未尽的小屁孩身份能高过那边。
不过几下子少年便被打得满打滚反倒是宋巧姣看得不忍“大人此子年岁还小不过顽童胡闹之举妾身也未受其害便饶过他吧。
苦主没意见丁寿也不想和小孩子置气天底下这样的纨绔子弟多了一天打一个自己到死也打不完便挥手让郝凯二人退下。
鼻青脸肿的少年直起身来几处伤痛疼得他龇牙咧嘴翘脚指着丁寿喝道:“好小子有种你别跑等小爷回来。
沈彬怒目向前踏了一大步那小子惊呼一声像受惊的兔子般抱头窜走。
丁寿等人哈哈大笑宋巧姣也不觉莞尔。
出了山门丁寿才想起忘了问正事正巧一个戴着斗笠背着竹筐的老农从道边韭菜园中走出。
“老头打听个事。
”丁寿喝住了闷头走路的老农。
“官人有何吩咐?”老农抬起脸来髭须染霜满脸皱纹看年纪已奔六十出头。
“马嵬坡上有个唤刘景祥的人家你可知他住在哪里?”
“小老正是刘景祥……”
***
刘宅是一溜儿的青砖门楼乌漆大门与四边粉墙似乎新修葺过门上铜环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门前没有如京城大宅般安放石狮镇宅反倒一左一右摆放了两个大石墩。
大明朝司礼太监刘瑾的亲哥哥刘景祥正蹲在左边的一个石墩上剥胡蒜与之相对的是执掌数万锦衣儿郎的当朝缇帅毫无形象蹲在另一边捧着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往嘴里扒面。
和朱允炆那
老鬼过的几年苦日子让二爷有一个怪习性既可以点上一大桌子吃不完的菜扔了喂狗也可以对着粗茶淡饭甘之若饴更何况——老刘家的面味道很不错。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郭林宗冒雨剪韭做面款友的故事刘景祥或许没听过但确实是用新割的韭菜来款待丁寿一行。
青翠的新韭配着炒得金黄的鸡子儿黑脆桑耳新鲜嫩豆腐丁调和着香葱末、肉臊子配成的鲜汤齐齐浇在刚出锅的面上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丁二吃得顺脖子流汗不亦乐乎。
刘景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坡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道:“娃你知道雾达是啊达?”
“啊?”刚吞下一口面的丁寿怀疑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你知道那里是哪里?”刘景祥又用官话重复了一遍。
望着那处生满苔草杂树的土坡丁寿摇摇头。
“那是玄宗皇帝贵妃娘娘的坟冢啊当年安史之乱玄宗皇帝出长安贵妃娘娘便死在了额们马嵬现在她的墓破败成了这样真是羞先人啦。
杨贵妃缢死马嵬坡丁寿哪会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杨玉环自缢之会离刘家这么近云鬓花颜得来泼天富贵转瞬间又被当成了乱国祸水往日山盟海誓尽付东流倾国之貌换来黄土一抔可见以色侍君难得久长这些心里话丁寿并不想同刘景祥说他二人还没熟到交心的步只是点点头“哦原来如此那啥刘老伯再来瓣蒜。
瞥了这小子一眼刘景祥将手中的胡蒜都递了过去自顾说道:“也许是沾了贵妃娘娘的灵气原上女子长得嫽扎咧成化爷的丽妃娘娘就是从额们这里走出的。
丁寿嚼着蒜闷声应了一下。
刘景祥叹了口气“好女子顶不上好日子额兄弟命苦家里穷养不下娃他年纪轻轻自己进宫做了太监一晃几十年咧也不知受了多大的罪。
罪没少受福也没少享啊现而今朝中内外谁不知道宁得罪皇帝不得罪刘瑾丁寿闷头吃面小心思动个不停。
“总算熬出了头给家里盖房置还非要修个娘娘庙咱兹达(这里)是华山额说要修也该是弄‘西岳庙’叫啥‘东岳祠’嘛!”刘景祥搓着满手老茧连连摇头。
“刘老伯还有面么?”丁寿用筷子敲着空碗问道。
“额给你看哈。
”刘景祥富贵不忘本有什么活计还是亲身去干端着空碗就进了大宅。
丁寿拍拍肚子这顿饭吃得爽快不知郝斌他们几个在里面吃不吃得惯不管了先溜溜腿待会儿再吃它一大碗儿。
二爷正捧着肚子转圈消食远处又来了一男一女。
女子十六七岁年纪生得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一双眸子黑如点漆拎着一把宝剑快步如飞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二汉你说的人哪儿去了?怎寻不见?”
“二姐那贼子肯定是逃了他掠了人跑不了多远咱们取了马就沿途去追定要将那女子救回来。
没那么巧吧丁寿听着声音耳熟不由转过身来一见果然是东岳祠内没挨够揍的倒霉少年。
少年也认出了丁寿一蹦三尺高“姐就是他!”
“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少女剑指丁寿娇叱道:“好个采花贼竟敢在我家庙内强掳民女还不束手就擒!”
一见女子剑式起手丁寿扶额苦笑“华山玉女剑还真tm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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