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挤睡在一处,互为依靠。
孟小京这倒霉孩子,头一回来北京玩儿,就遭了罪。那几天还生痱子了,买不着痱子粉,夜里睡露天地铺又生了感冒,冷热交加,鼻涕眼泪横流。再说帐篷,哪那么容易搞到?震后开始的一个星期,根本就没有人来发放帐篷,全部都是自救。二厂合作社都被饥肠辘辘的灾民把铁栅栏门卸掉,将粮油米面一抢而空。
孟建民想给厂里打长途电话拖延归期,他家老太太思想觉悟高,逼着他赶紧回,“你不是厂里劳动模范么!”
他的大妹妹与大妹夫将他送至火车站,不舍而别。去北京站那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卷着铺盖流连大街的灾民、受损的摇摇欲坠的平房、往来呼啸的军车。
孟建民喝酒喝得脸庞眼眶皆红,眼里有一丝水光。
“少棠,你说,我能跟大伙照实说吗。”
“我也不忍心,那是我们的爹妈啊!”
“谁心里能不挂着,我能告诉他们咱们爹妈那么大岁数了这些天都睡在大街上啊……”
少棠拍拍孟建民肩膀。他看得出,孟建民这人内心柔软,有一股子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书生气质。
孟小北听着他爸的诉说,看孟小京两个指头捏着卫生纸擤鼻涕的小傻样,愈发同情起他弟弟。他这些日子跟干爹混在一处,小树林里的兵营哨所别有洞天,日子不要太逍遥自在,爽得心中都有愧。
贺少棠关心地问:“你母亲身体还好?老两口自己在北京行吗?”
孟建民笑说:“我妈年轻时候就特能干,一个人养出五个孩子操持一大家子,能不利索吗。我妈还总提起你,问少棠呢,少棠怎么不来北京来我呢!”
孟小北嘎巴嘎巴啃着羊拐骨,腾出嘴巴来说:“奶奶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奶奶肯定说的是,勺烫捏,勺烫咋也不来碑景看俺咧!”
孟小北就这天赋。孟小京被逗得嘎嘎嘎地乐,贺少棠也乐,很宠溺地揉揉小北的头发:“你儿子这回可牛逼了,一个人儿震住全厂。”
孟建民说:“我妈念叨跟你有缘,特喜欢你,还说下回认你当干儿子。”
贺少棠表情很认真:“好。”
孟建民:“我说老太太了,人家有家,人家家里什么情况,干部家庭,你哪里够资格给人当干妈。”
“怎么不够资格。”贺少棠低头抿干一盅白酒,“我都没妈了。”
孟建民愣神:“……这样啊。”
“喝酒吧。”
“以后就一家人。”
那晚少棠破天荒地睡在孟家。
这人一开始还不太好意思,他一个年轻的单身男人,对方家里有嫂子,不方便。
后来酒意上头,脸也红通通烧起来,盛情难却,就穿着背心长裤睡了。
这回是马宝纯搂着孟小京睡小床,孟建民贺少棠睡大床,中间夹一个孟小北。
孟小北像一条大虫子,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可美了。少棠与孟建民酒逢知己,彻夜难眠,一直断断续续天南海北聊着。孟小北抬眼看左边,又瞅右边,左手是亲爹,右手是干爹,你小北爷爷这日子过得多么的舒坦!
他不敢闹他爸,但是就敢闹少棠,专拣最宠他的那个欺负和腻歪。他一条腿摽对方身上,用没毛的小腿与有毛的大粗腿互相斗架,后来搂着少棠的腰睡着了,哈喇子黏黏糊糊蹭对方一胸口!
半夜里,少棠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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