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之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郁闷回家后,他发誓再也不去大舅妈家,可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没过几天,照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然而和纪辉玩耍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玩不了多久,就被眼尖的大舅妈双双揪住,呼来喝去,继续当苦命的“小童工”。
纪辉有一位同胞弟弟,叫纪明。大舅妈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纪明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必像纪辉那样在家里做牛做马。若做错事,纪明只需扁扁嘴,装出一幅可怜相,就能轻易博得大舅妈的谅解,而要是纪辉犯错,则往往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式的暴打。
“妈,表哥到底是不是大舅妈亲生的?”如此明显的反差,即使顾流年尚且年幼,都有些忿忿不平。
父亲和蔼地笑了,摸摸顾流年的头,“怎么不是亲生的?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可是,大舅妈也太偏心了吧!”相比纪辉,顾流年庆幸自己有善良和蔼的父母,虽不曾被娇惯,却也不失应有的关爱。
“这孩子就是这个命。”母亲叹了口气,“听说小辉出生时,阿萍专门请人算过命。小辉的八字克她,所以从小他就被送到乡下奶娘家寄养,直到八岁才被领回来,母子感情怎么可能好?而小明是阿萍一把屎一把尿辛苦带大的,听说八字又旺她,自然不同。”阿萍,是大舅妈的昵称。
母亲的话让早熟的顾流年暗暗点头。这些理由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纪辉和大舅妈的关系就像陌生人一样冷淡,而纪明和大舅妈却像一对真正的母子,其间的亲疏差别实在太大了!
“阿辉真可怜。”顾流年最终下了一个感慨不已结论。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闲事。”母亲微微一笑,“其实,也怪纪辉的性子,若是他像小明一样活泼可爱、讨人喜欢,也许就不同了。”
母亲的话,点醒了这个事实。的确,和活泼好动的纪明相比,纪辉确实太沉默寡言。大概在乡下呆久了,他给人感觉呆呆的,十分木讷。无论和他聊什么话题,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让人多少感觉有些无趣,缺乏十几岁男生应有的童趣和活力。在亲戚聚会中,顾流年很快便和别的表兄弟疯在一起,可纪辉却经常一个人坐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在他家中,顾流年也从没见过,纪辉向大舅妈撒娇的样子。这种种或许都是他不讨大舅妈喜欢的原因吧。可顾流年不在乎,他就是喜欢找纪辉玩。虽然他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但毕竟年龄相仿,两人总能说到一块儿。
很快,顾流年升入国中。令他诧异的是,纪辉竟然和他念同一级,他明明比自己大一岁,该升国二的。答案很快在大舅妈激烈的咆哮和皮鞭中揭晓——纪辉成绩太差,门门开红灯,不得不留级。这对大舅妈一家而言,不啻是极大的羞辱。得知纪辉期末成绩的当晚,大舅妈把他吊在老房的门梁上,抽过大舅舅的皮带,没头没脑就是一顿暴打。打到一半时,闻讯而来的父母用力敲开了他家的门,好说歹说,总算劝阻大舅妈,把纪辉放下来并带回家。顾流年一眼看到的,就是纪辉伤痕累累、青紫交错的背部。
“痛不痛?”母亲一边给纪辉上药,一边问他。
纪辉没有说话,轻轻摇头,把头垂得很低,几乎点到自己胸口,顾流年只看到他黑黑的发顶和小小的发旋。一定很痛,可他不但没有抱怨,更不曾掉半滴眼泪。以前不觉得纪辉有男子气概,这一刻,顾流年却折服于他的坚强。
上完药后,母亲端出热腾腾的鸡翅给纪辉,吃完后破例“恩准”两人看电视。到了九点,母亲在顾流年的床上多加了一条被子,让纪辉和他一起睡。床很大,足够容纳两人。纪辉因背部的伤,只能俯趴在床上,顾流年就侧躺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阿辉,你这样能睡着吗?”顾流年看着他僵硬的姿势。许是和纪辉没大没小惯了,顾流年从不曾叫他表哥,纪辉也没有表示过不满。再加上纪辉比顾流年显得瘦小,骨骼比较单薄,久而久之,顾流年都忘了对方比自己年长这个事实,总觉得自己才是兄长。
“不知道,趴着趴着就睡着了吧。”纪辉轻声道。经过一夜的折腾,他的脸色疲累憔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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