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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丢人,李枳好不容易攒够了去外面租房住半年的钱,结果在澳门待的第二个晚上,就跟那间叫新葡京的赌场里输了个精光。还是他主动、故意、冷静地输的,甚至费尽心思想要表现得自然一点。

当然他不傻,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心甘情愿。

但牌桌对面坐的是他亲爸啊。

赌博真害人。谁知道怎么就那么寸,偏偏这会儿让李枳看到他。快三年了。李枳没想到老爸尽管落魄,好像还瘸了条腿,一看就是长年欠赌债的货,但至少活得还像个人样儿,没成一滩烂泥。

他也没想到父亲会因为他戴了口罩而认不出亲儿子。就那么轻易地答应跟他来一局,还心安理得地坐那儿赢钱,直到李枳跟着他去庄台结账他都兴致高昂,没有任何异样。

如果他腿没瘸我真想揍他一顿,李枳不住地这样想着——这老头子也不想想自己哪来的狗屎运和“好牌技”——是真没感觉他在给他放水吗,是真没认出他吗,还是真觉得老天爷会发善心派一个只会点炮的傻子给他送钱?

不过,对一个抛妻弃子脑子有泡的老赌棍也不能要求太多。反正把李枳的钱全给卷走了是真的。也得怪李枳下的注太大。他本以为亲爹赢了钱好歹会认出他的。

当然认不出也没什么关系。李枳之所以觉得特别委屈,只是因为这趟来澳门,他的初始目标是赚钱而不是赔钱。他们乐队收到了圣诞音乐节的邀请,平安夜当晚在金莲花广场,只用演半小时,就可以赚到在大陆演五场的钱。

顺便他还要去趟谢氏传媒谈谈长期签约作曲的事情,虽然李枳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写出几首符合他们港台流行审美的歌。

总之,无论如何,他来澳门的本意一定是赚钱。所以心情本来挺好,当时宋千说提前过来玩上那么两天,叶沧淮和陈雨浓答应得痛快,李枳也就没有扫他们兴。

以上几位都是同事,李枳打工的这支乐队叫做菩萨果,玩摇滚的,不算火也不算太糊,平时主要在北京本土活动。固定乐手有四个:

主唱兼节奏吉他宋千,跟李枳一条胡同窜大,比他大了八岁,总是以大哥自居,当然李枳没有承认过。这人长了张无害大众脸,爱穿格子衫,乍一看就是个大龄单身钢铁直男,但谁也没见过他交正经女朋友。菩萨果这名字就是他最开始组队那会儿取的。

鼓手叶沧淮,人很正经,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主儿了,天天节衣缩食攒首付,特别宠老婆。

陈雨浓花臂酷妹一个,贝斯弹得挺厉害,长腿细腰,还长了一双猫眼,他们乐队男粉丝基本都是冲着她来的。

至于李枳,十九岁,单身加社恐,是现在的主音吉他。

他们五六年前建队时李枳还是小屁孩一个,一年多前加进来打工,也不像他们那样全职玩音乐,搞厂牌,天天情怀挂在嘴边。

他同时打很多份工,挺忙的。毕竟最大的爱好是赚钱。摇滚精神就是甘于贫穷?不好意思李枳没这种精神。他的理想是做个富得流油的琴行老板。

其他几位都比李枳大上几岁,一个个儿的倒是人老心不老。

赌场也是王八蛋宋千糊弄李枳去的——诚如他所说,当时玩的那个赌牌项目,对李枳这种桥牌打得溜的来说确实会轻松一些。对于几种玩法,李枳事先也都有些了解,只要不作死跟赌场对庄,专门去坑害什么常识也没有的纯良游客,作为新手兴许还真能赚上那么一点。但偏偏最后是那种结果。只能说他倒了血霉,完全只有吃亏的份了。

他妇人之仁。没法让父亲再欠上一笔赌债。

权当扶贫了吧。

这么一想,好像有很多事都是没办法做到的。至少对李枳来说是这样,或者只有对他来说是这样。所以有时候也会觉得挺逗。

好比他没考理综,也就没上大学;好比他十七岁又傻又贱的时候经历了一场什么都算不上的可笑感情,心理某些方面居然就出现了扭曲;好比他拼命打工想要多挣点钱,然后离他那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葩老妈远一点,但她只要一跟那儿哭,李枳就会像傻了一样回去给她进贡打工赚的钞票,对她的第n任新男友赔笑,还得帮着给她那差不多倒闭的鱼店运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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