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一边听着,一边哄孩子似地拍两拍怡声的后背,感觉怡声这个样子非常罕见、失态之至——这可真是奇了!
江怡声是个稳人,生平最讲和气,永远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周慈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虽然不修边幅、风霜满面,可是语声温和、神情镇定——极具大将风度。
江怡声不复大将风度,仰头哈哈笑得颠三倒四,然后又突然收声,像是在忍住哭,神神叨叨的,男人断断续续地说了句:“一家团圆、人生无憾——死而无憾。”
这可吓到了周慈,周慈扶住怡声的腰,登时大声了起来:“呸呸呸!”
江怡声好声好气,抬手抚了一下阿慈的头:“吓到阿慈了。”
他笑微微的,面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气:“你是不懂呢……”
——阿慈是不懂,他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一个有志青年,一点也不“兼济天下”,自己这几年活成一个“参谋长”,其实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四个字堪称是这世间最无奈的话了。自己只是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怎么就这样难!
真是难过呢,家破人亡——这一刻他才踏踏实实地确定,亲人们没有亡故,都还在。
——亲人还在,那,散了的家,总有一天会重新拾起来的。
他等着这一天,江怡声想,现在可以向西安那边请辞了;现在可以马上去弄去香港的船票或者飞机票——飞机票是难弄了一些,不过不要紧,多花点时间,总会弄到的。他想,只要到了香港,万事皆好——想必日本人也不敢公然在英属地猖狂!
江怡声想着想着,就笑了,男人仿佛看到美好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江怡声看着阿慈说了一句:“我待不长了,这里。”
周慈听罢,心里咯登一下,猛然倾身,男人是一把抓住怡声的手撼两撼,失声道:“怡声,你这是……?”
周慈抓着怡声的手不放,还来不及心慌、也来不及意乱,他就听到外面响起骚动声,有听差大声拦道:“哎你是什么人,擅闯本府!”
他听到有人高声呼叫:“干爹!”
——孽子找上门了!
在六月明媚的阳光中,院子里,周慈和江怡声见到了李少闻本人。
月余未见,李少闻仍然极具码头上大流氓的风采,江怡声立在一旁,就见来人披着一头齐肩黑发、手指上金光闪闪,这时也不等主人出声,自己就笑着说开了:“干爹,这位是江先生吧?江先生,你好你好,久仰大名——久仰了!”
李少闻仿佛很久仰很久仰,久仰得咬牙切齿,操着一口温软腔调向干爹发出问候:“干爹,你过得好吗?”
说了两句,自己又感觉很不对劲,李少闻立刻转换口气,严厉了:“阿慈,你好大的胆子!”
阿慈一派无言,仿佛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于是李少闻终于恍然大悟,嘴里又改了称呼:“达令,人家好想你呢。”
而江怡声袖手旁观,就见人家剑眉星目、年轻高大,正是二十出头的一位俊杰,俊杰仿佛想达令想得颠三倒四,一时神魂出窍,当下是笑微微地目不转睛——单是盯着阿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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