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还是不放一回事儿!
“可是现在北平下面的宛平都沦陷了——都是日占区!很快就会打到这里来!怡声,咱们现在得马上动身——趁着还有票,还有汽油,咱们得走,得回上海英租界去——目前看来,还是上海安全!”大客厅里,杜仁希张牙舞爪,摇着怡声的肩膀不放,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异常。
爱咪坐在一旁——她不坐不行,她这个体力,站不了。爱咪捧着一个圆肚子,这时睁着一双大眼睛,茫茫然的,一头雾水,她喃喃道:“九爷,这可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呀……怎么办……”
九爷走过去,蹲下身,男人把脸凑到她的肚子上听了两听,仿佛可以听到孩子的心跳声,江怡声抬头,注视着对方小鹿一般惊惶的眼睛,平静的、温和地说:“别怕,爱咪,你知道的,你不是一个人。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爱咪,你把心放一放,没事的——退一步来说,既便日本皇军攻占了北平这里,也不在一时,这个事情急不了——急也没用。你不用急。”
他说不用急,江怡声口气笃定,神情一直很镇定,他转过身去,安静地注视着仁希,平和极了:“听天由命吧——这个世道,众生从来都是不平等的。我还是将就着待在这里,北平,上海,还是天津——要说安全,哪里称得上安全?没有世外桃源呀——现在这个时势!仁希,你自己拿主意,要走,我马上送你走!”
杜仁希赤手空拳,怡声的这一番话,他是听得目龇眶裂,然而深知自己现在只有眼前这么一个人可以说是亲人家人,故而是死心塌地,倒是没有独自上路的打算,杜仁希走过去,拦腰抱住怡声——这是一种寻求保护的姿态,他迎接对方的目光——又是那种长辈一般慈爱的、纵容的目光,杜仁希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定了结论:“我不走,我同你一起。”
时间在人们的忧心忡忡中,堪称“一日三秋”,在江怡声的望眼欲穿中,五月过去,日历翻到了六月,太平无事,而在六月末的这一天,北平沦陷了!
一九三六年六月三十日,日军占领了北平政府,各大银行、商铺则以“军管理”的名义,被日军进行接收和清算。日军在街上挂起“大东亚共荣”的横幅,荷枪实弹的宪兵们驻守各大关口,身上没有良民证的,一律被日兵就地枪决。政府的各大机关,都升起了一轮红日的旗子。
在这年的七月,一个初夏的下午,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走进了江家公馆,团团围住了江府,杜仁希正在侧耳敲着客厅里的留声机,这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茫然看了过去。
爱咪这个时候正在卧室里午觉。
江怡声听到声响,从书房里踱了出来。
“谁是……江怡声?”一名日军首领用拙脚的中文问道,此人中等身量,面目一般,身上穿着日本大佐的将校呢军装,一旁的翻译称其“三浦大佐”,三浦大佐大名三浦次郎,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叫做三浦太郎,是机关处的长官。这次三浦大佐是以“谋刺三浦太郎机关长”的名义上门拿人。
江怡声不敢反抗,一旦反抗就是违逆——就地枪决都有可能!他低着头,被对方拷住双手,带上了军用吉普车,透过车窗玻璃,江怡声看到仁希扒着门口的石狮子,一语不发、眼睁睁地看着他,也许是阳光太刺眼,江怡声眼角流下泪水,无声地坐着车子——走了。
他是走得水波不兴、平平静静的,而被留下来的杜仁希、爱咪还有招财,以及驻守北平的得力干将之一,江青云,这一众是个个急得团团转,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杜仁希如今没有个总长爸爸做靠山——便是有,也估计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杜仁希一直在发傻,抱着脑袋坐在走廊檐下,一动也不动。
还是江青云这几年见多识广,走风走雨的,这时试试探探地拿了个主意:“有钱能使鬼推磨——诸位,我看得找个能说得上话的,走动走动?”
江家几个主事的,一听此言,觉得大有道理,各自找着门路,因为一时之间提不出那么一大笔真金白银,都是抱着地契和古董去的,得力干将们各自在天津、广州和上海经营了这么好几年,方方面面一直都是打点得妥妥贴贴,人脉甚广,这时一起发动起来,准备“捞人”,也是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现在不是中国人说话的形势了!
外面,姓江的是“走动”得厉害,江怡声在里面也是“熬”得厉害——日本人没把他怎么样,单是关着。
江怡声不是第一次蹲监狱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毡板上一块肉,任人宰割,青年也做好万死的准备了,江怡声把脑筋崩得紧紧的,外面一有个响动,都能把他惊得跳起来——惊弓之鸟!他自从进了这间单人牢房的第一天起,就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单是眯着,整个人憔悴得厉害——饭可以不吃,但是人不能不睡觉呀!
江怡声不能不睡觉,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在他被对方晾了十天半个月后,江怡声终于支援不住,头挨着墙,抱着双臂沉沉睡了去。
在他睡得最酣畅的时候,他被人用一桶冷水泼醒。
七月天里,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江怡声哆嗦着打了一个寒颤。
江怡声随着狱警,被人带进了一间空空荡荡的小刑讯室。刑讯室内站着一位华人巡捕——类似于翻译官之流,见江怡声来了,立刻挺身大声呼喝道:“暴徒!快向三浦大佐问好!”
三浦大佐就坐在空地中央的一张结实的大椅子里,这时拿眼斜斜地睇眼旁人口中的“暴徒”,一看再看,发现这暴徒仍旧是当日的一身衣裳——不过白衬衫已然成了咸菜干,长身玉立,虽然双手被拷,神采黯淡,眉目间也憔悴得厉害,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其人身上浓郁的书卷气——文秀,但不文弱,气度非常好。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种天生的清气,似竹有节,非常罕见。
三浦大佐,三浦次郎自从来到中国这块宝地,见多了卑躬屈膝的支那人——例如华人巡捕之流的,还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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