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心之所向（1 / 2）

Chapter 52 心之所向

……我的心要被你捏碎了……

这句话在安缇耳畔回荡着，像一只被驱逐的幼鸟，依依不舍地着环绕巢穴，明知不会有回应，仍哀哀戚戚地鸣叫着，一声一声越来越轻。

每一只幼崽都要经历成长的阵痛，无论人，还是鸟。

——可并不是所有的伤害都有意义。

被装裹在年轻躯壳内的、来自异世界的年长的灵魂在这遭受打击却依旧温柔、竭力保护的环抱中思绪飘散，流水般的过往从他千疮百孔却仍屹立不倒的坚韧灵魂的罅隙渗透进来……

心是什幺呢？

“心是灵魂的视野，是你所见、所承认的世界的疆域。”

他的父亲、永歌的歌者在他年幼时这样启蒙他，那双眼里带着些他当时还读不懂的歉疚和期望，像是要在短暂的时间里、有限的语言里，将一切奇异视角的所见所感与人生经验一一袒露。又有一些教诲不需要、也无法用言语传递，于是有了歌声。

在他生命的前几年，他的心在永歌夜空的歌声里，在森林的每一片招展的嫩叶里，在初春、盛夏、晚秋、初雪各个时节永远层出不穷的、或隐蔽而羞涩、或热情又绚烂的花朵里，在清晨与黄昏随着时间出现又消失的露水与霜花里，在坦然面对生与死交替的随着新叶凋零的落叶里，在虽然时有摩擦、总体上自然包容的、血脉模糊的混血孩童的欢声笑语里。

“心是你所为之战斗的意志。站起来！”

他的母亲、寄居的武者在他少年时这样告诫他，手中刀柄上一滴朱红的血泪，象征她曾经有过的来自黑暗世界的某种至高的荣誉，更意味着她曾经作出的某个决绝倔强的人生道路的选择。

在他生命接下来的几年间，他的心在他的木刀里，在他一次次被打倒又爬起的碎裂的衣裳和遍体的淤伤里，在早起练习时自逐渐温柔驱散黑暗的来自林梢的霞光里，在露水浸湿又被反复重击和长久步行磨薄的、一双双简陋的鞋底里，在那些随着成长不再单纯欢笑却仍然开怀招呼的同伴的喊声里，在他逐渐唤醒来自森林的血脉、将它化用到战斗中、逐渐淬炼出属于自己的胜利的练习里。

再往后，他一度陷落在故土凋零的黑暗里，终于被一个人捉着他的手拉出来，带到阳光下。于是他的心燃烧在那一往无前、别无所求的爱恋里，在他们眷恋缱绻的亲吻里，在那反复又深刻的进入占有里，在那每一个壁炉旁、书架侧的相视一笑的陪伴里……沉沦在那教导着打开他身体与心灵的带着忍耐的专注温柔里。

然而就像他身为伯父的王者在离别前所说的那样，也许所有的森精灵，都需要一场远行，才能找到人生的方向。这场本该在他成人前启动的仪式，在年轻又炽烈的爱欲中延误了三年，还是来到了。

那是十年的寂寞远行，自我放逐，也是一段追寻真相的旅程。他跨过山脉，渡过远洋，穿行在战火硝烟中，遗迹、迷宫、原野、丘陵，老人、少年人、妇人、婴孩，武士、商人、学者、信众、贵族、平民……神明在云端之上争斗，而祂们遗落在世间是毒火烧灼后再无生机的斑驳土地，是这无论身份、年龄、种族与家园何处的人共同经历的伤痛。他目睹遍历着生与死交替中闪现的人性的善与恶……

在这远行中，世界的疆域终于在他眼前拓展，唤起为之战斗的意志，而过往的教诲融入他身体，锻造他灵魂，给他选择的智慧与勇气。他的心充盈了，却也陷入永远的悔罪的痛苦里。直到他将他仍然跳动的一切封入那小小匣子里，看着记忆归类，血脉抽离。

再往后的记忆被他遗失了，或者说，被人窃取了，被命运作弄着藏起了。

——不要紧，他会把它找回来，迟早，必须。

而如今在这新世界，他的心……承载着一整个业已消逝的文明最后那一次呼吸，那一声长叹的余音。那是一片荒芜到只余遗迹的废土，一片曾经洪水沉浸又饱经曝晒的干涸土地、盐分在上面结出晶花来，一片冰封万里的荒原。

确实曾有花火撞破了屏障，在那里点燃，就在不久前。然而它要战胜的是一整场漫长的黑夜，一整个世界面对注定毁灭前的绝望挣扎，一整段跨跃千年的文明的残碎的史迹。

它试图点燃一根腐朽潮湿的死木。

它一闪而逝。

可到底还是有灰烬余下来，积在他心里了，像一场初雪庇护住越冬的种子。它等待春天，等待那含着祝福的名字被唤醒。

安缇?艾拉霍?卡斯特，为爱放逐的、永不妥协的：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