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实在灭绝人性!”
华庚寻转过头去,不置一辞。论岁数,他比安惩小了不少;论世故,却反胜后者一筹。若非如此,也不会未及弱冠便坐上了知州的位子。在安惩痛骂凶手的时候,华庚寻端起茶盘,就着杯缘轻吹,悠然啜饮,双目半阖,似陶醉在茶香之中。
“秋来折香桂,添寿千百岁。安大人果然养生有道啊。”华庚寻话锋一转,却是赞起那桂花茶来。
安惩笑笑,正要接话,又听对方说道:“今日初九,元宵将至,本官孤寡无亲,亦少朋侣,所以届时还望安大人能陪同本官一道逛逛元宵灯会——当然,若阁下另外有约……”
“没有没有!”安惩忙道,“蒙大人赏脸,下官三生有幸!”
华庚寻笑道:“安大人好会说话!官场混得久了,也算是开了点窍。”
几乎发自内心一般,眼角眉梢随着这个笑纷纷绽开,灿烂夺目,似孩童般俏皮精彩。
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样的华庚寻,不再只是仅存于记忆中的影子,也不再只属于遥远的过去,一切恍如回到……六年前……
可惜这笑容仿佛昙花一现,当安惩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到了门口,背身欲离。
“庚……华大人!”安惩险些走嘴,硬生生改了称呼。
门前的身影一顿。银辉自半敞的门扉倾洒进屋,照得那一领白裘如梦似幻,再扯一片夜幕作布景,整个人便如同一颗璀璨耀眼的夜明珠。
安惩看得痴迷,忽见那华庚寻微转过来,于是一张侧脸被月光完完全全地浸透,轮廓曲折有致,几近完美。
“对了,安大人。”门前,华庚寻长身而立,裘衣未着,衣裾飘渺,“捉到真凶之后,务必严刑审问,记得留下活口。”
安惩恍惚,嘴里含糊应着,视线却追循月色勾勒出的皓影,上下描摹,唯恐错漏了一处。
那华庚寻却再不给他机会,重转了身,接过随从递来的白裘,缓缓步出安府。
儒衫随之摇摆,贴覆腰臀,衬出他纤修妖娆。仿如万物皆泯,茫茫天下只余此时此地一代风华。
不敢多看,却又不能不看。喉间动了几下,察觉小腹一阵燥热难耐,安惩慌慌张张低下腰去,勉强叨了几句客套话,权作恭送。
“尘事难遂意阑珊,几回盼尽聚团圆。瑶筝弦断青丝续,昏目秋波谁望穿……”
安惩诧异莫名。这几句诗词分明是华庚寻所吟,从遥远的前方传来,像是唱给亡灵的安魂曲,飘飘摇摇,一如安惩此刻心绪。无端地回想起方才那个噩梦,突然鼻子发酸,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这么多年,那些封存的情愫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历久弥新……
西风如刀,削在身上刺骨冰寒。安惩终于抬起了僵硬的脖子。
那人早已远去,纵然穷极目力,也再寻不到那个撩人心魄的身影。眼前只有一片月明星稀的夜空,无边无际。
“尘事难遂意阑珊,几回盼尽聚团圆。瑶筝弦断青丝续,昏目秋波谁望穿。别君去,弃孤帆,指枯发谢……任痴缠!”
卧房内,安惩展开一纸泛黄书笺,就着窗外月光,逐字念罢,已近哽咽。
鹧鸪词,鹧鸪啼,声声《鹧鸪天》。可是这首词,并不完整。
接着安惩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叠红绢,小心地将其展开。尽管极力克制,却还是控制不住指尖微颤。
绢布上也有若干小楷,字迹已稍有晕开,断断续续四五行。
“尘事难遂意阑珊……”安惩又念着,这首词,竟是同方才的一模一样!只是在最后添了两句,作了补完——
“而今却把离愁剪,糊上花灯暖世间!”
只因这两句,堪堪将词阕的格调翻覆,宛如曲径通幽,柳暗花明。
安惩久久凝视着那两句续词,半天未曾眨眼。时光若止,不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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