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也就罢了……连思怀故国这种话,都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陈昭心想,他只是单纯的不怕罢了,无所谓是否有所依恃。
见李濂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便移开了话题,问道:“你去看过灯会了吧……好看么?”
“也就那样吧,图个热闹。”李濂忽笑着问他,“你该不会是从未去过吧?”
陈昭点了下头,他早年在宫中,无法随意出宫,后来被派遣出长安,到了再回京的时候,又恰逢风雨飘摇之时,自顾不暇。之后,他虽每年正月十五那天会到城楼上露一下脸,却也因内忧外患无心赏灯。
“真被我猜对了。我刚还想,这外面一点儿都不吵,你怎么就坐不住,偏要到园子里来吹笛。”
陈昭心中有事时总会抄书,李濂还曾笑言,大概他那一手端正的小楷就是这样练出来的。若是抄书也无用时,陈昭才会拿上竹笛,一遍遍的去吹同一首曲子。“想看就去看呗。”
“可以吗?灯市上可是鱼龙混杂,我说不准会碰见什么人呢。”陈昭反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李濂上下打量了他几遍,“你怕我会不同意?我可从未说过将你拘禁于此,不准出门的话。”
“……是我想错了。” 陈昭微微垂首。
“你就是想的太多、忧思太多。”李濂笑了笑又道:“不过灯会上人太多了。我陪孩子去的,一路上就只顾盯着她了,根本没心思看灯。”
陈昭觉得李濂的话中有什么地方不对,便问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
“有侍从跟着,”李濂答道,“不过还是不太放心。”
“六娘呢?”陈昭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口中的六娘是卫秦候第六女、故骁骑将军之妹沈燕晚,李濂的结发妻子。他见过这两人的相处,怎么也不像会是李濂一人带着长女上街,沈六娘待在深宫之中的样子。
“走了。”李濂面色微妙,“你竟然还不知道……晚晚她已经不在了。”
陈昭一愣,他从未听闻此事。又听得李濂接着说道:“八月初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估计也没人向你禀报过。她被掠去当了人质。为了不拖累我,在阵前自刎了。”
八月初,那便应该是在博州。
七月末,成军兵临博州,守将韩文远不肯降,八月中,李濂下博州,韩文远战死沙场,追赠为太师、谥忠武。他不知道韩文远会以沈燕晚为人质,可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阻止。
“她怎么就不多等几天。我能把她救出来的。
“明明还有那么多种办法,她偏偏选了最决绝的一种。
“一连好几天,我都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她血溅当场。
“原来总想着和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可是突然一下子,她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陈昭听得李濂话中的悲恸,下意识的问他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又想喝酒了。林先生怕我喝酒误事,直到上次才算是准了我。”李濂语气如常,不带一丝悲戚的问他,“去阁楼上,陪我喝几杯?”
月亮已升上中天,阁楼上点了灯。一边喝酒,李濂一边说着他与沈燕晚的相处,连许多尘封已久的细节都一点一滴的描绘出来,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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