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嫂子,而你,是我妻子……”
艾伦身体一僵,眼眶里的泪水越涌越多,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哆嗦,而心,也在颤抖。不为别的,为了他的这一句话,为了她追求他的这些时光……一切的一切,到了此刻,似乎都值得了。
“阿翊……阿翊……”
一滴,又一滴。
她的泪,掉落得很实在。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在他黑洞洞的枪口下,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她很害怕,害怕等枪声响起时,她将再没有这样的机会,没有机会再看见他万年不变的面瘫脸,还有凛冽如劲松般挺拔的身躯,伟岸而高华。
然而,现实残酷,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在章中凯的指使下,那两个她根本瞧不清面孔的男人,根本就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两双让她恶心的贼手巅狂到了极点,怒睁着眼睛,她逼视着不远处的铁手,嘶声厉喝。
“阿翊!你快开枪……阿翊,你杀了我……杀了我……”
铁手一直没有再吭声儿,隐在黑暗里的目光也看不清楚。
他拿枪的手很稳,眉头微皱,样子在山风下凛冽得让人琢磨不透……可占色离他太近,她却看得很清楚,他的枪口真真切切面对着艾伦的,而他的表情,也多少有一些浮躁了,再一次,他手指压上了板机——
“不——!”
心里一动,占色突然瞪大双眼,气息不均的大喊了一声儿,一把抱住铁手拿枪的胳膊。
“手哥你听我说,你换我过去,他不会杀我的……”
话没有说完,她的腰上一紧,就被铁手突然伸过来的胳膊勒住身体往后一带,整个人速度极快地被他安置在了他的身后。紧接着黑暗里就传来了几道破风般的枪声儿……
“砰砰砰”!
“啊啊……”
艾伦尖叫!占色也在尖叫!
整个人瑟瑟颤抖着,占色心里惊惧,手指拽住铁手的腰,几乎站不稳。
他开枪了?
“艾伦,艾伦……”
没有人回答她,山风再起,而枪声响过后,手电筒的光线没有了,现在山顶什么情况,她完全看不见。更不会知道,就在她刚才失声惊叫时,章中凯手底下的几个跟班,几乎没有挣扎就倒了下去,只有将艾伦挡在身前的章中凯,才幸免一难。
不过短短几秒钟,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更没有人能相信,铁手在那样的情况下开枪也那么精准。
风声一时大作,在树木的呼啸声里,章中凯恼羞成怒。
“铁手,真有你的!敢玩我?”
铁手声音低沉,“放了她,我饶你一命。”
“哈哈哈……”一种仿佛从喉咙口里挤出来的尖利笑声后,章中凯大口喘着气儿的声音,带着比刚才更甚的震怒在黑暗里传了过来,“可惜了,哈哈哈……铁手,我筹谋了这么久,你以为这样就算完?”
铁手没有说话。
就着黑暗,他将占色护在身后,慢慢地退至了一处树木后面掩藏,一动不动,仿若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占色这时候,已经猜测出来了,铁手开枪并没有打中艾伦,她没事儿了。
可是,没听见她的动静。她也看不清楚,不知道她是被章中凯捂了嘴,还是被刚才的枪声和死人给骇住了。但她清楚,章中凯一定会用她来做肉盾挡箭牌,继续威胁铁手。
章中凯——
默默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她觉得像他这样杀人眼睛都不眨的人,既然在这个山顶上埋伏这么久,明知道面对的人会是铁手,怎么可能就带几个人,这么疏于防范?
他一定会有后招。
心里沉了一下,她小心地拉了拉铁手的衣袖。
“手哥,小心。”
铁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表示知道了。
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章中凯和吓得几乎昏厥过去的艾伦。
他不会再随便开枪。
刚才那几枪其实很冒险,他利用了敌人的嚣张和疏忽,才顺利得手。现在,只剩下老奸巨滑的章中凯,已经吃了一亏的他,会更加小心谨慎。只要艾伦在他手里,他就不能随便乱来。
突然!黑暗里的艾伦,吃痛地尖叫了一声。
铁手心慌之下,条件反射地探头出去……
“砰!”
章中凯举手就是一枪!
他在利用艾伦的声音,来引铁手出去击杀……
占色心跳了一下。依他对章中凯的个人心理状况分析,刚才他们刚上山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要马上杀他们的,他喜欢践踏别人的智商,喜欢看别人挣扎时的痛苦。用艾伦来威胁铁手选择,他能找到个中的快感。而现在他选择了开枪,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又改变了之前的决定。
如此,他一定还会有阴招。
“啊!”
又是一声失控的尖叫。
不过,艾伦似乎也察觉到了章中凯的意图,知道他想利用自己来分铁手的心。只短促喊了一下,剩下来的痛苦呻吟又被她活生生咽了回去,咬着下唇,不管章中凯怎么对她,哪怕痛得额头都是冷汗,唇角咬出了血来,她也再不吭一声。
一次!又一次!
寂静的黑暗里,只有她压抑的痛苦——
章中凯再没有机会开枪,可占色却察觉得到铁手的身体在轻颤,而他搂住她的那只胳膊也越来越紧,越来越狠。四个人的距离都不太远,呼呼的风声里,她也依稀能听清艾伦吭哧吭哧的声音,心都跟着揪痛了。可想而知,铁手心里如何?
“铁手,你再不把人交给我,我可就真不客气了?”章中凯声音狂妄,语气邪恶,“艾二小姐这一身细皮嫩肉的,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铁手依旧没有回应。
他也没有发现,他把占色的手都捏痛了。
“砰砰砰——”
正在这时,远处的山上,一阵此起彼伏的枪声密集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听不分明的喧嚣声儿,很明显是多人火拼的声音,在夜晚的金三角声音传得很远。
占色心脏一阵猛缩。
四哥那边儿也开火了吗?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看不到情况,只能见到冲天而起的火光,还有在空山之间回荡的枪声。枪声震耳欲聋,像夜魔入侵耳膜,每多响一下,就让她的心跳多加速几分。
“章中凯!”铁手低沉的声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她过来,我饶你一命!”
章中凯自然也听到了那边儿交上火的声音,狰狞着大笑几声,他拖住艾伦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而艾伦在吃痛下隐忍的呜咽声儿,比任何时候都要紧揪人心。
“铁手,我没工夫再逗你玩了!我现在数到十……你再不把占色换过来,我就把你女人给弄死……我说话算数。”
“十……”
“九……”
“阿翊……”艾伦尖呼一声,想要说话,章中凯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八……”
“七……”
在章中凯一声比一声重的数数声里,铁手搂住占色的手越来越紧,就在他寂静沉默的当儿,深深了解章中凯为人的占色,突然转过身来挡在他的身前,拉住他的胳膊,反手将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看向了章中凯。
“师兄,我说过,我最讨厌被人要挟,放了她。”
她声音尖利而严肃,章中凯愣了一下,突地哈哈大笑。
“色色,你真愿意为了别人去死?”
“我为什么不愿意?我跟你不一样!”占色目光冷冽,学着章中凯的威胁手段,声音一字比一字狠戾,“我只数三声,你要不放开她,我就开枪。”
铁手面色僵硬,没有说话。
可占色感觉得到,他的手在放松,并没有反对。
她当然不会傻到开枪。不过,她需要这样的孤注一掷。
比命,比狠,比凶悍,就比谁比较不怕死。
更何况,就算她这招儿威胁不了章中凯,也可以拖延一下时间。
“哈哈哈哈……”
在山风的呼啸声里,章中凯狂乱地大笑着,入了魔般的声音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恶”,听上起令人不寒而栗。笑声毕,他勒住艾伦的身体突地向前,直视着占色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语气有着说不出来的绝决。
“色色,你可能不知道,今天是春分。本来就是我为你准备好的日子。而我多了解你,像你这样冷面冷心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乖乖跟着我走,由着我摆布?”
春分?
眉头一缩,占色手指收紧,冷哼一声,“少废话,放了她。”
“放了她?哈哈……”
似哭似笑地重复了一遍,章中凯突然腾出一只手缓缓拉开了外套,露出一个个绑在身上的烈性炸药来,声音古怪而尖锐。
“铁手,算你聪明,刚才没有冲我开枪,要不然咱们早就一起见阎王了。实话告诉你们吧,今天在这个山头上的人,一个也跑不掉。而我的研究课题也完成了,答案也知道了。剩下来,将会是我章中凯人生中最完美的一次艺术化杀人演出。”
咚!
占色似乎听见了心底的一声重响。
放开了铁手的胳膊,她静静地看着章中凯,面色冷厉。
“你到底要做什么?”
章中凯站在那里,瘦削的身躯,黑色的衣服在山风吹拂下轻飘,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鬼魅一般阴森。他像是压根儿没有听见占色的发问,表情暴戾而变态,声音如同山风在呜咽。
“炸药引爆的时间,马上就到了,谁也跑不掉。你,我,我们,还有他,都跑不掉……你信吗,色色,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我推算的准确度高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只有我一个人才是天才。你们每一个人想的什么,你们每一个人要做什么,我都想到了……权少皇,严战,杨梅,铁手,艾伦,还有你占色……”
说起她的名字的时候,章中凯的声音里,难得露出一抹温柔来。
“色色,你只是想要威胁我,你并不会真正的开枪,你这个人最自私,最惜命,你怎么可能舍得去死?你只不过断定我舍不得你死,可惜,你错了!”
气压愈低。
章中凯竭力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冷。
“世界上最美最艺术的死法,就是跟爱的人一起死,尸骨相融,难分彼此……所以,我把我们的死期安排在了今天,安排在了这个山顶上,让另外一对相爱的人为我们陪葬,让权少皇看着这个山顶升起来的爆炸火焰,看着我们一起灰飞烟灭,血肉相缠,永远也分不开,然后他也会投入在这炸陷里……可我们分开,再也不会分开了……一起下黄泉,一起投胎转世,下辈子,我一定会让你先爱上我……”
“你这个疯子!”占色咬牙切齿。
章中凯呜咽出声,“色色,你相信吗?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会比他对你更好。不会利用你,不会欺骗你,不会约束你,我会给你想要的所有……现在,你乖乖的听话,只要你走过来,我就会告诉你,解开你封闭记忆的催眠指令。如果你不想再记起来,我也会帮你永远封存,甚至,我可以让你相信,你爱的人一直是我……你会很幸福的,好吗?”
嘴唇哆嗦一下,占色头晕乎乎的,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章中凯,你个变态!变态!”
他还在一步一步走近,可艾伦在他手里,占色知道他们不能走……
见状,艾伦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阿翊,你们快走,你快带着占小妞儿走。不要再管我了……来不及了……”
“哈哈哈……”
章中凯看着焦躁的三个人,死死拽住艾伦的脖子,盯着占色。
“色色,时间不多了,还有30秒……过来……过来……”
不再看他的眼睛,抗拒着他的声音,占色恨恨咬牙。
“你去死!”
“你过来,我就去死。我要你陪着我一起去死。只要你过来了,我就放开她,让她和她的男人去恩爱,去幸福,去白头到老,来年清明的时候,他们还会来给我们上坟……呵呵,色色,你说我,是不是心肠也很好的?”
“章中凯,你个混蛋!”占色的手脚都在发颤。
“乖,过来……要么你选择跟我一起死,要么就大家一起死……”
章中凯说得对,占色很自私,她从来都舍不得死。可是,如果非得二选一,她只能去死,“章中凯,你说话算数!”轻幽幽地说完,她向前迈了一步。另一只脚刚踏出去,手臂就被铁手死死地拽了回去,那重重的力度,让他感觉到这个男人平静的外表下面,情绪已经沸腾到了极点。
“手哥?”
铁手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哪怕到了现在,他的样子还是淡定得令人发寒。
“不要怕。”
“阿翊……”艾伦被章中凯束缚在身前,声音急切,“你们快走,你快带她走!”
占色满罩寒霜。
他们怎么可能丢下她,自己去逃命?
“你们快走,走啊!走啊!”艾伦嘶喊着,终于再次大哭起来。
“哈哈哈……”章中凯的笑声更加癫狂了,勒住艾伦的脖子,一步一步往前逼近,大声说:“谁也别想走,谁也别想走了……来不及了……”
“阿翊……阿翊……”
艾伦彻底疯狂了,她离章中凯最近,看清楚了他的手腕上,是一个类似爆炸装置的引发器。多亏了她在zi机关历练的这段日子,瞧到这个东西,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阿翊,炸弹不是定时的,引爆器就在他的手上……你们快走……来得及,快走啊……”
占色眼睁睁看着章中凯一步步逼近,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铁手神情微微一变,一双黑眸嗜血一般盯住艾伦。紧接着,他像是终于权衡出来了结果一般,突然伸手拽住占色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速度极快地往山下掠去——
艾伦看着他转身,嘴唇咬在了唇角,不觉疼痛。
“阿翊,走快一点——快一点!”
“艾伦——”占色大叫。
铁手脊背僵硬,却没有停下脚步。
“真以为走得了吗?”章中凯哈哈大笑着,在一种不像正常人的笑声里,他干脆利落地放开了艾伦的身体,看样子是准备引爆绑在身上的烈性炸药。
“阿翊……快……”
艾伦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只见已经掠开的铁手突然放开占色,一只脚猛蹬在一棵松树上,身体借力之下,如离弦之箭,劲道十足冲向了章中凯,飞起一脚将他踢得腾空而起,整个人直往山下滚了出去。
呼啦啦——
滚了十几米,章中凯的身体被一颗矮松挡在了那里,痛得捂住了心窝。
“铁,铁手……”
艾伦心里一松,整个人软了下来。
铁手冲过去搂她入怀,双眼一闭,一滴汗从额头滴落了下来。
“没事了!”
如同电影情节般的惊悚画面,让艾伦久久回不过神儿来,迟疑了足有十来秒,她才紧紧环住铁手的腰,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儿哭出了出来。
“阿翊……我没死……我没死……”
“我不会让你死。”
铁手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臂稳稳举起,枪口对准了坡下的章中凯。
“哈哈哈……”
章中凯放肆大笑着,手臂扶着矮松站起来。
“你们好天真!你们以为这样就逃过一劫了?哈哈哈!我章中凯向来算无遗漏,我们一定会一起死的……一起死吧……一会死吧……哈哈哈……色色……你的催眠指令……永远也不要想知道了……都去死吧……”
大笑着,他伸向了手腕上的引爆器。
就在炸弹引爆的刹那,矮松的背后,突地再次蹿上来一个人影。她身手矫健地勒住了章中凯的脖子,一个扫膛腿就将他摁在了地上,声音凄厉地大吼。
“你去死吧,你个死人渣……”
杨梅?竟然是杨梅!
占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梅为什么要救他们?
“嘭——”
巨响声,震耳欲聋!
杨梅还是晚了一步,章中凯身上的炸药引爆了,黑雾和着火光冲天而起。然而,毕竟距离有些远,坡上的三个人没事儿,只有章中凯和杨梅被炸得飞起来的身体腾空分开了,空气中,回荡着章中凯近乎鬼魅一般的咆哮声,还有杨梅的尖叫声,转瞬即戛然而止——
爆炸声过,山上死亡一般静默了下来。
“杨梅……?”
低低喊了声,占色的心跳声无法平静。
为什么会这样?
她来不及思考章中凯死了,她还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的问题。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结果,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铁手揽住瑟瑟发抖的艾伦,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
“还能走吗?我们先离开这里。”
“阿翊……”艾伦脸上挂着眼泪,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根本就没有从爆炸声里回过神儿来。
“没事了!”铁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艾伦吐一口气,大口喘息几下,让自己心情平复了才抬起头来,目光与铁手几乎融入了黑暗的目光相遇,片刻后,她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般,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来。
“你刚才……真的打算放弃我吗?”
铁手目光复杂,在她期待的眸子里,声音低沉。
“不会!”
咧着嘴巴,艾伦抹了一把唇上的鲜血,兴奋得像一个吃到了糖的小孩子,使劲儿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下,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垂下了头。
“阿翊,我这一次又给你们添麻烦了。那天我看到占小妞儿被严战带上了车,我先通知了追命,然后我就一路追踪过去想救她来着……没有想到被姓章的人给掳了……阿翊,我,我每次都想帮忙,可结果总是成为你的累赘……阿翊,我一点用都没有……我太蠢了……”
她低低的呢喃声,内疚而无助。
铁手皱下眉头,安抚地轻拍着她,顿了顿,又扭头望向占色,声音再次沉重了下来。
“嫂子,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们下山,过了国境线就好了!”
“嗯。好。”
在他们两个人低低说话的时候,占色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杨梅与章中凯矮松边儿上黑乎乎的身体,心里并不安定。她一直在想,章中凯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威胁、交易、绑炸药,就完了吗?
不!他那个人心思缜密,他敢说那样的狠话,一定还会其他的后招……
在铁手的搀扶下,她的脑子高速运转着,太阳穴隐隐作痛,一时间又想不明白问题在哪儿。
“占小姐——”
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杨梅没有死?
心里一喜,占色看向铁手,正准备说话,没有想到耳朵边上再一次传来了比刚才还要剧烈无数倍的“轰轰”声。同时,一道几乎可以称得上亮丽的光线,突地划破了黑暗的天际,让整个山头摇摇欲坠了起来。
“不好!这山上还埋了炸药!”
铁手的喊声儿,吓得占色浑身都是冷汗,脸色惨白。
果然,章中凯不会那么轻易饶过他们。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炸药才真正是定时爆炸的。
他一共做了几个步骤,如果占色跟着他走,他会顺利带着她离开。如果事情起了变化,他可以引爆身上的炸药自爆。就算这两个都不成,时间也在他的恰算之内,他还在山上安置了数量极大的定时引爆的炸药,让所有人都得为他一个人陪葬。
呵……
望着变成了一团焦尸的章中凯,占色突然忍不住想笑,真特么想笑。
章师兄,你计算了这么多,到底又得到了什么?
你赢了吗?你不照样输得一无所有?
炸药估计埋得有些多,爆炸的威力不容小觑,整个山头似乎都在它的影响下喝醉了酒似的摇晃了起来。占色拽住铁手的胳膊,身体微微发着颤,看着面前这接近电影里世界末日一般的恐怖气氛,目光极力远眺,望向了山的另一边儿,心里默默念叨。
“四哥……看来咱们得下辈子再见了……”
狂嚣的声音里,她人被拉拽了一下,就听见铁手在大吼。
“占色,抱住头蹲下!”
对!炸药不还没有炸过来吗?还有机会不是?怎么能放弃?
大脑还没作出指令,她已经一把抱住了脑袋,正准备蹲下身体去搏一下运气时,一个久违的熟悉声音就在恐怖的爆炸声里,从几米之外大声传了过来。
“占小幺!”
“轰——”
接着,他的声音,又被一阵强烈的爆炸声淹没了。
而随着声音飞奔过来的男人,张开手臂紧紧地裹住了她的身体,一身的冷汗把他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整个人身体僵硬得像堵石墙。从这个情形来看,很容易就猜测得到,他一定是在听见这边儿的动静之后,从山那边儿飞快赶过来的。
“四哥……”
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滑了下来。
占色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你个大傻瓜,你过来干什么?你没看见这里都是炸药吗?章中凯他,他想炸平这里……你来送死啊,傻瓜……”
眼睛刺痛了一下,权少皇眉头微敛。
在一阵强似一阵的爆炸声里,他紧紧抱住她,寻找掩体躲藏。
“慌什么慌?死不了!”
有了主心骨,占色的心安定了不少。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头窝在他的怀里,在静静等待爆炸和死亡的临近里,她突然想到章中凯之前的话,醒悟了过来,忍不住苦笑一声。
“呵,章中凯人虽然死了,可这事情,还真在按照他事先的预想进行……四哥,他猜到你会过来的。我想,他最后的一个艺术化杀人演出,这才是最华丽的‘同归于尽盛宴’呢!这座山,就是他给我们造的坟……”
他恨的,他喜欢的,他厌恶的,都会陪着他,一起去阎王大殿报道!
多狠的人啊?利用了对人心的了解,他一步步走得如此精准……
地动山摇之间,占色静静俯在权少皇的怀里,简直无法想象。
章中凯这厮到底提前在这山里埋了多少炸药,才会有这么强烈的震撼力?
爆炸声越来越近——
就要炸到山顶来了吧?
吸了下鼻子,她抬头,伸手去摸权少皇的脸,“四哥,让我再看看你?”
权少皇面色冷厉,搂她在怀,无声地注视了片刻才说。
“死不了你!看什么看,趴好!”
他总是这样自信,哪怕到了最后一刻,哪怕整座山都已经落入了爆炸的火焰中间,他也可以这样子气定神闲地安慰她,身上的锐气霸道半点不减。
占色嘴唇动了动,突然笑了出来,
“我知道,就算要死,你也会死在我前面。”
“知道就好!”权少皇裹紧了她,“乖,别怕,有我在!”
“嗯,有你在,我就不怕。”
占色心说,不怕。可心脏,却悬在了嗓子眼里。
他们藏身的位置摇晃得更厉害了,耳边儿的声音一阵烈似一阵,整个山顶很快就会被炸得崩裂了吧?而她和四哥,艾伦和铁手,他们几个人都会被埋葬在这个地方。嗯,过些日子,如果还有人来替他们收尸,估计得用dna鉴定才能分享出来哪一块儿是谁的遗体……
她很佩服自己。
在这样的时刻,还能想到这些。
偷偷苦笑一下,她笑容扭曲地攀住权少皇的脖子。
“四哥,我很高兴!”
“操,这时候,还高兴个啥玩意儿?”
“嗯,这一次,终于不是你在算计我!所以我高兴。”
“闭上嘴,吃沙舒坦啊?”
狠狠揉了下她的脑袋,权少皇呵斥了她,自个儿脑门上却全是冷汗。
实际上,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设想范围。他真的没有想到,姓章的畜生会那么精明,那么狠戾,关键一个人再算计,也一定会先保全自己的性命,可姓章的竟狠心地连同他自己的命也一块儿搭进去了,谁能够想象得到?
当然,权少皇不怕死。但前提是只死他自己。
可现在,抱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他确实前所未有的紧张了。
他现在只能寄一个希望,占小幺和他们的闺女,在他的怀里,能好好地活下去。
几个人静静蛰伏着等待,而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如同怪兽张开的獠牙,凶狠地咆哮着,如雷一般声声入耳,在‘嘭嘭’的巨响里,整个山顶在剧烈的颤抖。树木、石块、泥土在爆炸声里,一个个冲天而地,又落回到地面,发出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刺耳声来。
黑暗中,火光中,泥石飞沙。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
在咆哮了一会儿后,本该越来越裂的爆炸声,却慢慢弱了下去。
很快,整个山顶都停止了晃动,爆炸声也彻底消失了,山顶再一次恢复了黑暗和静谧,要不是有空气里浮动着的硝烟味和焦臭味,几乎让人不敢相信刚才有过地动山摇的恐怖画面。
怎么回事儿?
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占色心悬了起来。
“四哥,不对劲儿啊?”
低下头来,权少皇盯她一眼,满脸凝重地骂了一声。
“狗日的王八蛋。”
占色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骂谁,只是一口凉气还噎在喉咙里,紧缩的心脏还没有从恐惧中落回实处,狐疑地说,“章中凯他搞什么鬼?为什么独独山顶上没有炸?”
权少皇冷冷抿着唇,将她扶了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次咬牙切齿地低咒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确认一般抚了抚她的脸。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占色皱着眉,摇了摇头,“这里又没炸,我哪里会受伤?难道他就为了让我们虚惊一场。四哥,这可绝对不是章中凯的个性,他是鱼死网破的人。怎么会这样?!”
权少皇黑着脸,眉头皱成了咸菜疙瘩,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等会儿再说,还有事情要办。”
说完,就像回避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铁手。
“你们俩没事吧?”
铁手似乎也很不解,“没事。”
权少皇敛着眉,点头,“走吧,那边的夜宴开始了,一起去吃一顿再说。”
夜宴,吃一顿?
占色差点儿停住了心跳。
在这个时候,去吃饭意味着什么?
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在往不能预料的方向发展。明明就要让铁手送她离开的权四爷,干嘛又要带她去那个龙潭虎穴?心里寻思着,她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临下山的时候,想到了刚才杨梅虚弱的喊声。
在权四爷的搀扶下,她走到了被炸得不成样子的矮松斜坡。
“杨梅……!”
杨梅整个人成了一团黑影,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
死了吗?
心里酸了一下,占色又喊了一声,“杨梅!”
权少皇瞥他一眼,没有吭声儿,直接蹲下去看了看,突然拎住杨梅的身体,死劲儿掐住她的人中,在她脸上拍打了几下……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来,杨梅虚软的睁开了眼睛。
看见占色,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般,软绵绵地呻吟着,慢悠悠地喊她,“占小姐……”
她的醒转,让占色相信了奇迹,急切地凑过去。
“杨梅,你忍一下啊,我们马上找人救你。”
气息不稳地眨了一下眼睛,杨梅的声音如同蚊鸣。
“不,不用……你……活着……就,就好……”
只有你活着,他才会活得好。
心里闷痛地想着,杨梅虚弱地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来,又吃痛地呻吟了一下,突然伸出黑乎乎的手一把抓住了占色的手腕,指了指自己的胸前,十分艰涩地说。
“钥,钥匙……他……”
说到这里,她像是后续无力了一般,突然瞪了一下双眼,嘴里含糊了几个字,脖子一歪就倒在了她的臂弯里,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杨梅!?”占色心跳加速,急得又狠狠摇了她几下,“你坚持住啊,我们马上找人救你……一定会救你的……”
权少皇探了探她的颈动脉,皱着眉头扶住占色的肩膀,冲她摇头。
“死了!”
心沉下,占色狠狠闭了闭眼睛,咬着唇角,又将目光投向了一米开外的章中凯。哽咽的声音在夜晚的山上,听起来多了几分凄厉。
“你满意了吗?章中凯,这结果你满意了吗?”
章中凯当然不会再回答她。
他死了,他已经完成了他最后的艺术化演出。
轻轻跌在权少皇的怀里,占色想到杨梅刚才救她的壮举,心痛得直冒冷汗。
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她一直知道这个女人的品行不坏,虽然她对严战爱慕到了骨子里,可她并没有像有的女人那样为了嫉妒,在她的身上使点小心眼子,或者故意整她害她,哪怕她心里再不舒服,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严战的吩咐,认真地服侍她……
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想到,杨梅竟然会跑上来舍身救他们。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山风的呜咽里静默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掰开了她的手,在她脖子和身前摸索了几下——果然,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
就着权少皇手中电筒的光芒,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串钥匙已经很旧了。旧得钥匙的表皮上,甚至有了一层锈斑……
这是哪里的钥匙?
杨梅又为什么要给她?难不成她有什么托付的东西,要交代她去办,却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她狐疑地望向了权少皇。而他不等她说,就点了点头。
“回了京都,我会让人去查,别伤心了。”
占色合上杨梅的眼睛,让权少皇帮忙把她的身体放平,咬着下唇忍住心里滚滚而来的难受劲儿,慢慢地直起身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四哥,等事情完了,记得让人来带她回去。”
“嗯。”
权少皇轻声儿应了,占色红着眼眶,看着这已经面目全非的山峦,怎么忍也忍不住眼睛里那一层浮动的水雾,吸了好几下鼻子,才低下头去,手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对着杨梅的尸体说。
“杨梅,你还没有孩子吧?我以后让这孩子给你做干女儿好不好?等她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一定会常常去看你……现在,我们就先走了。”
“占小幺!”权四爷眉头微蹙,“放松情绪!要不然该影响到咱闺女了。”
这一招儿,百试百灵!
强忍着心头的纠结,占色故作轻松地咧开嘴笑了笑,又对着杨梅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由着他搂抱着往山下走。
刚到山下,她就明白了刚才心存的疑惑。
一群排列整齐拿着步枪穿着迷彩服的男子,已经把整座山的出路都封锁了。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们想不去吃严战家的山顶夜宴,只怕也没有办法了。
苦笑!
领头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少,我们家老爵爷等你很久了——”
权少皇微微一眯眼,“带路吧!”
金三角的山顶夜宴。
一个绝对别具一格的地方。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和上山的时候一样,占色从这边山到那边山,也是一步路都没有走。只不过,换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不需要再别扭,更不需要再故意找话题来调节气氛,可以肆无忌惮地揽住他,闲话家常一样,向他说着别后的想念,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她的遭遇,说着杨梅对严战的感情。
一路上,都是她在说。
权少皇在听,并不怎么插言。
“四哥。”
人还没到达山顶,看到那璀璨夺目的灯火,占色心里沉着,终于放弃了唠家常,说起了正事儿。
“你刚才就是为了过来救我,才失去了主动权吧?”
“怎么了?”权少皇低头,眸底似乎映上了灯火,略略噙了笑意,“这样不好吗?冲冠一怒为红颜,你占小幺多大的脸啊。”
占色哭笑不得,瞥了一眼山顶,若有所指地问,“上头会有危险吗?”
“你怕吗?”权少皇反问。
“有你在,我就不怕!”
刚才那么心惊胆颤的事情都经历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捡回来的一条命,现在,就当在过期使用了。
权少皇勾起唇,轻声笑开,语气还是像往常一样,宠溺、从容、自信,根本就没有半点儿身在狼窝里的不自在。
“不怕就好,一会儿你就吃吃东西,听听人家讲故事。要困了,就躲我怀里睡睡觉,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回京都,小十三还给你准备了接风礼物呢。”
他轻松的语气,终于让占色心头生疑了。
这明明就是鸿门宴好不好?
怎么权四爷,把它成了老朋友聚会?
山顶平台上,此时灯火辉煌。
这场景,与白天占色过来看见的,又略有不同。
一层层从高大的树木上牵头而下的纱幔,被各色灯光一点缀,迷离得宛如琼宇仙境,美好得特别不真实。而平台上面围成了一圈的桌子精致而大气,上面排满的珍馐佳肴,还有美得带着还露珠的桌花,无一不让人暗自心惊。
都说谈生意要吃喝,难不成谈判也得吃喝?
而且,来吃喝的桌中人,又整齐又诡异。
除了zi机关来的几个人之外,占色还发现了面容憔悴不整的顾东川和林心纹,甚至还有被反剪着手绑在那里的……权世衡?
自然,严战也在座。他的桌位旁边,还有一个老人。
说他老,其实不算太老。
只是如严战之前所说,他的外貌确实让人看了害怕。面部肌肉凹陷,骨瘦如柴,腮帮尖细,颧骨突出,好像身体曾经受过极重伤害一般,看上去长相凶戾又不太协调,就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却让人由心底生出凉气儿来。
他就是严正荣?
占色心里暗忖着,突然目光定在了一圈桌子的中间。
——那不是摆设,而是一张宽大的祭桌。
祭桌上面,有着香烛纸钱和供品,在烛火的光亮下,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上面有权家老爷子和权世铎夫妇还有权氏五术及长辈们的牌位。白布铺桌面,黑布镶牌位,气氛低压诡异。
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排排端着枪的迷彩男合围了整个山顶,一个个地挺胸抬头,带着逼仄的气势,让这一个明明称之为“夜宴”的地方,生出一层肃杀之气。
这个情况,是占色万万没有想到的。
明明整个局势一边儿倒地都在这个老爵爷的控制之下了,权少皇带过来的人质也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们为什么还要谈,有谈的必要吗?
沉默片刻,严正荣打了个哈哈,率先开口。
“人都来齐了吧?”
他的样子,十足的长辈样子。
“来齐了。”严战语气清冷。
点了下头,严正荣又望向了已经落座的权少皇,长叹了一口气。
“章家的小子没了?”
一句家常式的问话,语气很淡,情绪不明。权少皇牵着占色的手,扬了扬唇角,回答得竟然也十分平和。
“没了。”
“可惜了!这章小子是有些本事的人,我一直很看重他,没想到走歪了路。”严正荣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得好像他自己多‘正直’一样,“本来今天晚上将会是事过多年后,权氏五术最为整齐的一次会面了,真是太可惜。”
权少皇轻笑,“世事无常,严叔你也不必难受。”
睨他一眼,严正荣没有接下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占色。
“这位,就是占家的小女儿?”
占色对上他并无半分慈爱的面孔,淡淡说,“是的,严叔可安好?”
“不好啊!大概人老了。最近总是回想起当年,跟你爸爸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可都是好兄弟啊。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严正荣的言词之间,似乎全是心疼和难受,还有对往事的追忆。
他这个样子,占色只能说,这人真老成了精怪,表演得跟真的一样。
不咸不淡地笑了下,她不再回答。
“饿了吗?”权少皇替她拢了一下肩膀上的外套,又亲昵地握住她的手来,语气温柔地问,“要不要吃点儿?”
“没事。不饿。”占色笑。
“嗯,再等一会儿,我和严叔叙叙旧,咱们就回。”
权少皇顺着她的头发,温声笑着,丝毫没有做人家俘虏的自觉性。让占色更加奇怪的是,就连严正荣的样子,也搞得真就像在叙旧一样,还配合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差人给各家面前都斟满了酒,才举起杯来提议。
“为了久违的重聚,我们先干了这一杯。”
除了被反绑了手的权世衡,其他人都站了起来,举杯示意。
然后,每个人杯子里的酒都没有喝,不约而同地倒在了桌子前面,对准中间的祭台,将酒撒给了上面供奉着的权氏亡灵。
放下酒杯,严正荣坐回去,长声感叹。
“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我们权氏五术的人,都被人招集在了这里……对吧,权二爷?”
他后面这句话,问的是权世衡。
权世衡嘴巴动了几下,一双眼睛大睁着,不知道是舌头出了问题,还是嗓子受了损,根本就发不出半句音来,只是一直狠狠地瞪住他,比仇人还要仇人。
看得出来,他在天蝎岛上,没有少受罪,才搞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儿……
严正荣轻松地笑着,面上凹陷下去的肌肉,看着更膈应人了。
“我忘了,你现在只能听。那么,你就听着吧?!”
占色抿紧了唇,扫了一眼狼狈的权世衡,默默地听着严正荣越来越低沉的声音。
“老四,你是不是也特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权少皇轻笑,“是。”
严正荣尖瘦的下巴扬了扬,突然危险地一眯眼,“其实这一切的因果,归根到底,只不过是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有人义无反顾,有人置之死地而后生。说到底。都是为了爱情啊。”
一个瘦若枯骨的老头儿嘴里冒出“爱情”来,样子特别滑稽。
可现场,却没有人笑。一个个,显然都洗干净了耳朵在听。
权少皇看着他,揉了下眉心,“真没想到,严叔也懂得爱?”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严正荣自顾自地喝着,声音冷冷地没有半丝热气。
“老四,我本来也不想为难你。可东川那个孩子不容易,他也是你安叔唯一的血脉,而心纹……她是我心仪了一辈子的女人。换了你该怎么做?我想,你一定会成全严叔这点儿心意吧?”
在他说起“东川”的时候,占色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顾东川。
他表情淡淡的,并没有看过来,像是游离在整个事态之外,与己无关一样。
注视着他清瘦了不少的脸,占色眉心一下下拧着,心底五味杂陈,情绪复杂之极。
这时,只听权少皇笑着问,“不知道严叔,希望我怎么成全?”
“很简单,你放手权氏和五术,我会给你寻一处安静的所在,让你种花养草,钓鱼溜狗,得个清闲自在。老四,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到的逍遥日子,对吧?”
权少皇扬起了一抹笑,突然揉了下眉头,又指引他望向了一圈圆桌中间的大祭桌。
“严叔这话,对得住他们吗?”
严正荣抿着唇,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们权氏五术的后人,从小就受父辈教导和训诫,我们生来的使命就是孝忠权氏。我的爷爷,我的爸爸,我们整个严家,都是为了权家而存在的。可是,你们权家是怎么报答我们的?为了你们的家庭利益,为了你们的兄弟相残,毁了我们五个家庭,毁了我们的一切……老四,我们不该报复吗?”
他的话,说得很重,语气却很平和。
权少皇听了,也只是平静地笑笑:“严叔,权家没有对不起你。如果硬说对不起你的人,就是权世衡了。现在,人我已经交在你手里了,由着你来处置,还不够吗?”
“你认为够了?”
严正荣笑看着他,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戾气。
不过,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善于控制情绪的家伙,语气一如既往的缓慢,一字一句,说出十分有条理。
“老四,你不会以为就这样算了吧?不!远远不够。你们权家对我们五术造下的罪孽,就算拿你们整个权家人的鲜血来祭奠我们五个家庭,都是便宜你们了。而我的建议,已经非常慈悲了。”
权少皇勾了下唇,眸子噙着一抹笑意。
“严叔你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不懂?”严正荣冷笑,“难道我说的不对?”
叹了一口气,权少皇右手轻叩着桌沿,锐利的视线扫向了在座的一圈人。
“严叔,本来今天晚上,我是想来听你老讲老故事的。可是现在,我听你这口气,大概年纪大了,故事都记不太清了,怎么全是胡言乱语?!行了,不如这样,由我来讲给你们听。严叔你也给我判断判断,我这个没有参与的小辈,说得精不精彩?”
占色一怔。
果然,权四爷没有说错。
今天晚上,他是来讲故事的。而严正荣之所以占据了优势和主动却没有对他们用强,还奉若上宾般有酒有肉的招待,大概也是因为他心里的倾诉很强烈,前尘往事憋得太久,太需要一个爆发点,一次性解决恩怨情仇了。
山顶的风声一直没有停下。
这个故事,也很长。
在座每一个听到故事的人,随着他的讲述,都实实在在的在旧时光里,身临其境地走了一遭。让那些旧人、那些旧事、那些带着苦涩的过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像一段惊艳了岁月的传奇,鲜活而真实地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遍。
权家五术。
山姓安、卜姓占、命姓章、相姓严、医姓赵。
五个年青人都是五术嫡传,在权家老爷子的安排下,他们一起在国留书深造了多年。在这个期间里,几个人在国内外来来去去,虽然每个人都有着与别人不同的人生境遇,可他们和权世衡,几乎都是一起认识的那一对影响了整个权氏格局的双胞胎姐妹——林心柔和林心纹。
那时,青春貌美的林氏两姐妹才18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绽放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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