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华闻言抬眸看着妹妹,见她一双大眼睛黑峻峻的,如水洗过般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她便笑道:“枣儿,你要知道,我们出身在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向来是由不得自己的。我曾经也如你这般天真,也为自己争取过,可是到头来还是输了。所以我看得开了,不就是一份婚姻吗,他们要我怎样我便怎样,左右已经是个没有心的人了。”
谢繁华讶然道:“姐姐怎生说这样的丧气话,你这语气,似是活了几十岁似的。”
便是自己已经经历过一辈子的人了,也没如她这般心灰意冷,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会叫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关于自己的事情,谢锦华却不愿多说,但是如今姐妹俩既是将话说开了,她也就继续道:“母亲想要将你嫁去夏家,老太太没有反对,那便就是默许了。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若是你的婚姻对谢府没有好处,她老人家怎会同意?”
谢繁华惊呆了,她回来后的所有心思都是放在贺氏身上的,只想着要贺氏倒台,其它的倒是没有多想。便是母亲多次在她跟前提夏盛廷,她也是不多放在心里的,总想着,若是她不愿意嫁去夏家,母亲还能逼她吗?
母亲最疼自己了,到时候只要自己哭哭闹闹耍耍小性子,就可以自己选个如意郎君了。
上辈子,是她自己愿意嫁给夏盛廷的,她只知道嫁去夏家是那夏盛廷得了便宜,却是不知道,原来这是两家互取利益,而牺牲了自己。
谢繁华不笨,如今既是往这方面想了,小脑袋瓜子稍稍动了动,便就猜得出一二了。
大兴王朝建立之初,虽则是杨兴天下,可各大世家门阀依旧掌握着很大的实权,所以当初文皇帝在位的时候,曾经开创科举制度,目的就是重要寒门学子,从而达到削弱世家权力的目的。
但是世事都不是尽如人所愿的,此消彼长,世家渐渐衰弱,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批崛起的寒门学子。
当今左相张笙,便就是文皇帝在位期间的状元郎,张笙幼女如今贵为当朝贵妃,张贵妃所出二皇子也于年初被立为燕王。如今朝中相当一部分官员是为张丞相门生,而夏盛廷又是近一批进士中的佼佼者,自然是未来储相的合适人选。
怪道那夏盛廷一副狂傲不羁的模样呢,原来是对娶自己早就胜券在握了?哼,这辈子才不要嫁给那么个负心汉,谢繁华气得肝疼。
“好了,你也不必这般生气。”谢锦华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唇角含着笑意道,“那夏公子我虽则没有见过,但是他跟大哥是一届的考生,我倒是听大哥提过几次。想来能让大哥夸赞的人,是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谢繁华攥紧了小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这个人心机深沉得很,怕是大哥也叫他给骗了,他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真不算是个良人。”
“你说的好生奇怪,你似乎很了解他?”谢锦华见妹妹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了,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谢繁华自然不会跟姐姐说自己上辈子嫁过他的话,只道:“我是看出来的,夏家想要娶我为儿媳妇,首先看中的便是我的出身,那夏盛廷也是。我只是想到自己将要沦为家族棋子,难免有些不甘心。”
谢锦华却是没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账本,静了会子才又说:“凡事都是自己经营起来的,你看那贺姨娘,虽则最后落得个被父亲送出去的下场,可这么些年来,她在咱们府上到底还是有些心腹的。这贺氏行事嚣张,父亲之前顾及着广宁伯的面子,才一再容忍贺氏的。如今虽然抓住错处将贺氏送去了庄子上,但是依着她的脾性,怕是还在想着如何翻身重新来过呢。这些年她苛刻狠辣,不过是对那些低等下人,她那些心腹婆子想必也是跟着得了不少好处,若是不将她心腹一一除去,这贺氏就有本事翻身再来。”
经谢锦华这么一提点,谢繁华也发现了账目的问题,随手翻了几页道:“姐姐的意思是从账本开始查?”
谢锦华点头道:“没错。”轻声笑了出来,“就这样的账本,下面的人也好意思送到你我跟前来,怕是算准了咱们两个是小姑娘,兴不起什么风浪。若是咱们继续这样装聋作哑,往后可是要叫奴才爬到咱们头上来了。”
“姐姐说得对。”谢繁华早就看府上一些人不顺眼了,既然如今姐妹俩想到了一处去,何不将三房的风气好好整顿一番?免得叫那些狗奴才一再狂妄嚣张下去。
“不过,这事情要是真正整顿起来,也难。”谢锦华再三思忖,方道,“贺氏倒是有几分聪明,她的心腹不多,但是都是身居要职,若是我们一网打尽,整个三房就乱了。这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府上自然不能乱,但若是年后再行整治的话,怕是又得有不少人寻思着在年货采买上做假账。”
“这个不难。”谢繁华道,“二姐姐,咱们没有必要一网打尽,只需要叫府上的人知道,贺氏是兴不起什么风浪了就行。杀一儆百,态度强硬一些,手腕狠一些,挑出那么一两个人来严重惩罚,再提拔一些人填充要职,想来过年这阵子他们不敢再胡为。待得年后,再寻由头将贺氏心腹一一给换了,换成咱们自己信得过的人就行。”
谢锦华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做法甚好,只是,如今你怎生知晓哪些人是贺氏心腹之人呢?”
谢繁华道:“账本上清清楚楚写着呢,近些年来,谁的差事最肥,谁获利最多,便就该是了。”
谢锦华点了点头,只望了妹妹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当天下午,谢锦华姐妹二人便就将三房所有奴仆召集到了一起,寻了个由头当着众人的面惩罚了一个掌事婆子。那婆子在府上素来有些脸面,原先两位小主子说教她的时候,她一点没放在心上,言语间也有些讥讽嘲笑之意,想来是认准了两位小主子奈何不得她。
却万万没有想到,两位小主竟然敢命人动手往死里打她,打完之后才扔出一本账簿砸在她脸上,说是她中饱私囊,完了还不忘捎带上一句苛刻三等丫鬟银钱。
这样一说,那些曾经被苛刻过银钱的丫鬟立即不平起来,个个叫嚣着,一一指出那婆子错处。有些事情是姐妹俩知道的,有些则是不知道的,总之不管怎样,她们的目的是达到了,想来有了今天这样一出,也算是敲了敲边儿。
那婆子被杖责五十,早就已经昏死过去,谢繁华只命人将她拖到一边去,方才又说:“刚刚是哪几位曾被苛刻过银钱的?几年算下来,又是苛刻了多少?呆会儿且都一一到金贵那边记名去,我跟二姐姐商量过了,全部给你们将银钱补上。”她小腰板听得笔直,明明脸上稚气都还未退去,偏生要做主一副凶狠的模样来,那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拍着案几道,“往后只要你们全心全意孝忠侯府、全心全意替侯府着想,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可若是叫我知道你们谁再敢暗地里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老货就是下场!可都听明白了?”
有些受了恩惠的,开心地赶紧跪了下来直呼两位小姐仁慈,而那些平日里惯会中饱私囊的人,手心里全是汗水,待得反应过来,也都赶紧跪下来。
谢繁华脸色忽又好了些,笑着说:“我跟二姐姐年岁小,又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怕是往后每月需得多看几次账本才看得清楚明白呢。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样向贺氏回话的,她的行事方式到我这里也行不通,我们只管有自己的处事方法。从明日开始,卯时正你们则需要在此等着回我跟二姐姐的话,若是谁偷懒了、或者说一时忙得忘记了,我也自然有叫你不忘记的方法,你们可都记清楚了?”
底下一众婆子左右望了望,没一个敢反对的,都压低着声音道:“听清楚了,奴们都听两位小主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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