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只能夹着尾巴落跑,后来也不愿意找袁城说这事,垂头丧气的,想这入行也太难了点,突破口都找不着,然而又心生悲哀,这世界已经腐烂,我们就是那一只只毛黑油亮的秃鹫,想我整日拿袁城当太岁爷伺候着,然而这遍地腐肉,他却不舍得分我一口。
结果第二天在电器行里遇见黄河,大法官正跟他老婆商量买音响,他嫌贵,紧捂裤袋浑身散发着视死如归的阶级斗争情怀,他老婆一赌气跑了出去,他也阴了张脸站在柜台前,突然朝我这边扫了一眼。我赶紧奔过去,一看是台爱华出的新款,要三千八,售货员不停地引诱,说日本原装,仅此一台,黄河长吁短叹,说东西是好东西,就是贵了点,我脑子里两个小人论战,激辩如火如荼,最后终于一咬牙,上前对售货员说,这台我要了,你给我开票,我出去取钱,说完便一路小跑出去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算问我爸借钱。
我爸一眼识破我的意图,气得大骂,骂我混球,不好好办案,动这些心思。但任他骂任他吼,我自岿然不动,最后他被我磨得没办法,说你想要钱是吧,拿笔!我说拿笔干什么?他说:立遗嘱!说完扔了电话,我在电话亭里气得浑身哆嗦,一拳头砸在投币电话上,疼的还是自己。这事说来残忍,从来都是老子帮儿子的,只有我爸,实权没多少,但大小是个官,在自己的堂口遇见我,竟舍得假装不认识。
后来我又去找朋友借,那时候大家手头都紧,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一个月工资也就六百不到,最后基本就是你借三百我借五百的,好不容易凑了四千,其中杭志永借的最多,八百,那钱我始终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因为他是我们当中唯一没有收入的,这小子平时过的紧紧巴巴,但对朋友,从来都没捂过口袋。
我拿着钱冲回电器行,发现售货员正在打包,他面前站了个地中海,手拿信封一枚,看情况是准备去交钱。黄河脸色铁青站在边上,显然是因为我去的太久,售货员把东西另卖了。
我头脑发昏,见状立刻冲上前去,把一叠四伟人拍在柜面上,说草,我先来的,你凭什么卖他?说完还推了那地中海一把。黄河一直冷笑,指着我鼻子说,你取个钱要去那么久?你他妈是去偷还是去抢?地中海也勃然大怒,推搡着我一通乱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人也越骂越酣,我站在人群当中,突然感觉四周一片死寂,什么也听不见。
我本以为这是彻底把姓黄的得罪了,后来老袁点拨我,说你干脆折现吧。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办的案子,封了一只三千八的牛皮信封,换来人生第一个胜诉,和六百块的负收入。再后来黄河被我养成了习惯,一发不可收拾,折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数额越来越巨。
那年我二十五岁,有心杀贼,却还是失身从贼。
按照林寒川的计划,杨其志会在钟楼派出所里过上一夜,这一夜,他会吃不少苦,然后就看他造化,如果他识时务,知道蚍蜉撼树,则给他一个主动闭嘴的机会,如果他不合作,那就只能“被闭嘴”。我在心里痛骂姓林的,做事只考虑自己,完全不顾我的立场,让我骑虎难下,只好跟李刚打招呼:手下留情,差不多就行。
见到他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触动的,不过一夜,这人就憔悴的,眼窝深陷,头发凌乱,胡茬明显,脸上依稀有干涸的血迹,但没有伤口,不知是哪里蹭上的。他穿着一件看守所发的文化衫,后面还印着字样,既高调又招摇。
交了钱把他保出来,这小子始终一声不吭,估计是被修理的不清,李刚把我们一直送到门口,笑着说常回家看看。杨其志突然一拳撞在我肚子上,疼得我腰都直不起来,李刚见状大怒,掏出警棍,指着杨其志眉心说你他妈给我再来一拳试试?
杨其志双眼通红,又朝我扑来,我下意识闪躲,却没想到他突然朝我一揖:对不起了贾律师,刚才失手。我好不容易从剧痛中解脱出来,定了定神,拍他肩膀说,没事,饿了吧?吃点东西去。他说,贾律师,此时蜜糖,彼时毒药,我领教了。我说这是什么话,你误会我了。他说不用了贾律师,我应该谢谢你。
烈日当头,我突然有些眩晕,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耳边说:一切都不该是这样,一切都不该是这样。
我没说什么,坚持带他去吃饭,就在看守所边上一家面馆,叫了碗排骨面,端到面前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看了我一眼,说贾律师,这碗面是不是你请我的?我说当然是。他这才拿起筷子,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吃的很急,狼吞虎咽,气势如虹,与他以往的淡定形象落差巨大,想必是真的饿了,我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不说话,只顾吃面。我点了根烟,想问他昨晚到底遭了什么罪,但转念一想,无非那些手段,不提也罢。
突然左宁来了电话,说明天在学校音乐厅有个汇报演出,问我能不能去看。我心里一阵愧疚,这几天焦头烂额,又把他给冷落了,本想好好待他,结果决心下了没多久,就碎成一地了。我说去,当然去,明天几点?他说六点半,给你留个前排座位好不好。我说当然了,最好这一排全空下来。他说为什么?我说因为只有我可以离你这么近。
突然想起两年前我刚追他的时候,也是在音乐厅的第一排,那是个三九寒冬天,演出厅里暖气不足,我见他一直搓手,对手哈气,手指僵硬活动不开,当即出去买了只小型热水袋,直接送到后台,递到他手心里,然而彼时浓情蜜意,不过是出虚情假意的戏。
放下电话,杨其志突然看了我一眼,说贾律师,难得你也会对人动情。我又抽了几口烟,灭在烟灰缸里,这才对他说:“你知道你父亲在里面受了多少罪吗?”
他眼神闪烁,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说我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说去年寒冬你是知道的,石城气温走到零下十度,雪下了几场大的。他不做声,算是默认。我又说,你父亲被脱得一丝不挂扔雪地冻二十来分钟,被人拿平底皮鞋踹,带跟儿的怕受伤嘛。后来又把他拉进屋里,搁外边端整盆整盆雪往他身上倒,眼瞅着雪在他身上化成水。
杨其志拳头紧握,但仍旧是喝着面汤。
我说你以为这是刑讯逼供吗?不,你错了,那天过节,他只是被人拿来寻乐子了。你想说最高检早规定了检方讯问须全程音像对吧?检方有的是办法,在录像底下不怎么打,在看守所里正规提审打得也少,单选礼拜天把他提到比如友好区检察院办案工作区,或是驻监所检察官办公室,再把旁人都赶走,你想逢这事儿谁都不乐意在场的,然后几个人才找茬儿开打。其他的细节我也不想说了,你进去过一回,应该有点体会。
我抽出张纸巾递过去,说你可以觉得我是罪魁祸首,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有件事我希望你仔细想想,用你成年人的判断力想想——如果判决不下来,你父亲还要受多少这种罪?他还能撑到判决下来那一刻吗?
“你可以保留对我的看法,我这人心黑确实是事实,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话。”我站起来,屈指点了点桌面,“正义不在当下,但我们等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时间轴上的bug,入学应该是91年,毕业是95年,我会对前面进行修改。
刚回国,有点急事要处理,所以更新晚了,还望见谅。
尽量今晚二更,不行的话就是明天,对不起各位。
最后那句话是斯大状给李庄案辩护时说的。
30、柔软时光
最近常有头晕之感,去楼下社区门诊量了量血压,146的98,小大夫白白嫩嫩,坐在办公桌后面对我微微一笑,说大律师,有点高啊。那神情很诡异。回律所遇见老袁,问他血压如何,他说120的80吧,我很是不平,想自己年纪轻轻怎么就一路朝着三高狂奔而去了?他说这有什么,八成是遗传吧?你爸不是也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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