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自由的身份。他有家庭有老婆也许还已经有了孩子,她从没想过要去破坏另一个女人的婚姻,插足他们的关系当一个卑劣的第三者。四年了,什么都迟了。
即便他说他的心里还有她,在乎的也依然是她,她除了第一时间感到了欣喜之外,更多的则是苦涩和惋惜。她心里有怨,怨他的不守誓约另娶他人,怨自己的虚伪和伪善。明明心里是恨他的,又期待着他,嘴上还扯着违心的恭喜祝福。
辛二觉得她还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迫切的想要回家,想回到那个自己熟透了,离了四年的小家中去。她知道这种鸵鸟的心态要不得,但阻止不了自己。
所幸的是,她很快就收到了师叔梁行诲的电话,手续一切办妥,随时可以动身。当下,辛二就利索地收拾了衣物赶到他家中,准备启程回去。
辛二到家的时候刚好中午,辛爸辛妈都下了班在家休息。她站在自家宽敞的厅里,听到厨房传来的熟悉的父亲母亲搭把手一起炒菜的温馨声音。她哽咽着喉咙,大声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当初辛爸辛妈被告知辛二由京里的一位医科专家(即梁行诲某院校挂名院士)选中,收作徒弟亲自带着学习。他们都是将信将疑的,觉得这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怎么就落到了他们家头上。最后还是辛二师傅梁郝云再三保证这个是真的,并拿出了院校通知书晃悠了不明就里的辛二父母才肯安心。
但是谁料辛二这一走就是四年,连过年过节都不着家一趟。要不是年年节令,都有从京里寄回来的礼品兼签署“女儿安好,勿挂念”的字样卡片和关于辛二的近照,他们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拐走出事了。要知道她这一去就会断了音讯没有联系,也许他们才舍不得早早地就放了辛二离开父母的庇护,一个人远在他乡生活呢!
辛二走的早些日子,他们早晚都会念叨她有没有适应那边的气候环境,吃不吃得惯那边的吃食,有没有因为不懂事冲撞、得罪了人,有没有受了委屈不敢告诉他们等等。他们家尽管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殷实人家,但对辛二却是从小娇养着长大的,总不愿让她吃丁点苦,受丁点罪。
如今,一晃四年过去。他们的女儿回来了,正俏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眼含泪水,笑靥如花。他们的闺女,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这副温润沉静,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怎能不叫作为父母的他们又欣喜又感伤?
辛妈激动地上前牵起她的手,发现她纤细的手掌下一道道淡茧,顿时心感酸涩。她在外面一定经受了很多事,学的很辛苦。看看,脸小的都没有她巴掌大,是没有吃饱饭么!怎的这么瘦!辛妈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辛二没插一句话,耐性地听着她讲。
“好了,女儿才回来你别就只会念她。快,到里面坐下歇歇。吃饭了么?叫你妈给你整几个爱吃的菜!”辛爸嘴上说着烦叨辛妈的意思,自己也是激动的,湿润着眼眸望着女儿。他接过辛二脚边放着的行李,对着她身后一直沉默的老者微微点头示意。
饭桌上,满满一大桌的好菜,辛爸辛妈自己都没动筷子碰上一口,全热切地夹到了辛二碗中,招呼老者一起快吃快吃。辛二来者不拒,埋首奋战。爸妈夹了什么就吃什么,肚子都填饱了还在死命地塞,仿佛要把这四年来缺失掉的亲情一下子全弥补过来。
辛二告诉父母,她在外面过的很好,没有被欺负受委屈,还因为年纪最小被大家关照、疼爱着。
她告诉父母,身边的这位老者是她师傅梁郝云的师弟,也就是她京城跟着学习的专家院士。在这些年里跟着他学习,她受益匪浅,增长了不少见识,感悟良多。
她告诉父母,她有多想他们。每每看到别人一家几口聚在一起团圆,她就无比的想念自己的家人。想念老妈做的辣菜,想念老爸的无厘头笑话,想念一家人围在饭桌上热热闹闹吃饭的场景。
同时,她也说了关于师傅去世的消息,拜托辛爸帮忙安排下葬事宜。
而后,辛二再次回到师傅家的那个院落,因为长久的没有人气,看起来死气沉沉。院子的铁门也是锈迹斑斑,腐朽出了一层松软的铁沫。院子里,缺少了人精心打理的绿植,枯萎的枯萎,剩下顽强的也如杂草一般肆意丛生。
她“咯吱”一下推开大门,空气对流让粉尘迎面扑来带着一股霉酸味,呛人咽喉。辛二屏息跨入门内,看着屋里熟悉的摆设皆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显出一副颓败的迹象。她看到师傅最爱的太师椅,光鲜不复,灰扑扑搁置在壁角仿佛还在等待着师傅的临幸。茶几上,师傅把玩最多的白瓷玉壶,也是积了厚厚一层灰,黯淡蒙阴。
她来到师傅常待的书房,看到红木桌案上还遗留着几张他的练字墨宝,一个个刚劲有力的繁体大字,彰显着当时他下笔时所带有的畅快心情。终于,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酸涩、悲伤,抱着师傅的那几张泛黄的练笔宣纸,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些不能对父母言明的事实真相,不能向师叔表达的内心深处最真的情感,只有在这里,在她最敬重的师傅这才敢大胆宣泄出来!所有的委屈,忧伤,愤恨,无奈,压抑汇聚紧绷着,回忆到过去种种,终是点爆了g点。
蒙尘的老旧院落,隐隐传出女人哀泣的哭喊,嘶嘶抽噎,令人听而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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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公墓,半山腰景致不错的一个地理位置,是梁郝云曾经为过世的妻子选择的一处墓穴。现在,这也成了他最后的安身之处。
原来,当初他为妻子置办丧事的时候,也早早给自己安排了后世,做的是个双人穴,立了白碑。辛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情,只是鼻尖酸涩不已。
今天来为梁郝云送行的,只有辛二、梁行诲、辛爸以及梅园公墓地头的守墓人。
入墓放棺的过程很简洁,辛爸帮着守墓人清理坟周围的杂草,守墓人敲开了空穴念念有词地将骨灰盒放入穴中,用一块红布盖在骨灰盒上,再叫他们一人捧一抔黄土撒上,然后散了些黄纸元宝才开始关穴。
守墓人又叫他们为白碑上颜。辛二举着朱颜红墨,虔诚无疑地提笔在镂刻的暗槽上融入颜色。每一笔,都带着她对师傅的想念和祝福。“先师梁郝云之墓,公元2004年,小徒辛二立。”她望着鲜艳的红字,终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白碑换颜,寓意着从无到有,生命的完结和新的开端,代表着后人为前往另一个世界的亡者的最后祈福。愿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能够同样活得精彩。
最后,辛二跪在墓前叩了三个响头,才在辛爸、梁行诲的劝解下起身下山。她频频回头遥望那座墓碑,心里沉甸甸的,愁绪满至。梁行诲立在墓前对着师兄说了几句话,也紧跟着辛二他们下山。
守墓人见他们已经抵达山脚,这才开始放了三个响炮。逝者如斯,生者已矣。莫牵莫挂,方能随心。
之后的好些天,辛二意志都很消沉。她常常坐在师傅家的小院子里,一人整理拾掇绿植,一个一个房间的打扫拂尘。她把自己关在这个不大的院落里,不希望有人打扰。辛爸辛妈、梁行诲、辛耀子就谁都没来闹腾她。她一个人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明白生活不能只沉浸在过去,必须勇往直前。
她给自己立了誓,像师傅保证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好大夫,不会消极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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