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娘但凡有些气性,也不必会如此,潘氏念叨叨又说走起了前事:“你且不知道,东水门那也是个寡妇,男人专给人磨镜子的,儿子才养出来男人就去了,那家里可不就是个娶了个厉害媳妇,大半夜开了门一桶粪浇上去,还有甚个脸皮,卖了家当一家子往外地去了。”
蓉姐儿眨巴着眼睛听着,潘氏挥手赶她:“你小姑娘家家的听个甚。”蓉姐儿立起来磨磨蹭蹭走到西屋,指了莲米问道:“阿婆说个甚?”莲米红了脸不敢答她,赶紧摇头退了出去。
原是那家子寡妇养儿,儿子一向睡在脚跟头,自小养到大,竟乱了伦常,寡妇既要活快又要脸面,倒跟儿子不清不楚起来,还要给他讨娘子,新娘子原来脸嫩,自家丈夫有床不睡偏要去母亲床边打地铺,一日二日忍得,一月二日怎么忍得下去,等她知情,咬牙忍了,大半夜起来把这两个脱下来的衣裳卷起来扔到外头,一桶粪往上浇,寒冬腊月敞了门大骂,一条巷子都知道了。
秀娘听见咋舌:“这是要死的事,真个不怕下地狱。”
“可不是,往日里作个贞妇模样,如今什么世道,你不守哪个来说你,真是不要脸,就是去见阎王,阎王也不收她。”潘氏啐上一口,又把话头扯到桂娘身上:“她又不是无姐妹,一个娘养的且不管她,你去伸这个手作甚。一个巷子的难道没帮着她,自个儿不中用,怨不得别个。”
话是这样说,可秀娘到底忍不过,还是写了信给王四郎,不出一日,那李寡妇家的馄饨摊子就叫人给占了,那帮子闲汉也不走,点上一碗馄饨搅个稀八烂,从早上坐到晚上。
一间小店总共五六张桌子,一人占着一张,原来的熟客都叫赶跑了,李寡妇出了月子养得肥肥的,那帮子闲汉还出言调笑,纪二郎气的领了手下捕快要把他们捉起来投大狱,那闲汉却道:“怎的怎的,咱们坐着好好吃馄饨,难不成她开店的不作生意?寡妇都叫人给睡出儿子来了,又没叫她卖人,拿钱买馄饨犯哪一条王法,倒要请教纪大捕头,可是她那个儿子姓纪?”
纪二郎气得面皮紫涨,街上哪个不知,却哪个都不说破,如今到似没了避讳,一口道破了,还无赖着端了馄饨蹲到地上:“不叫咱坐,咱就蹲着,不占她的地儿,没得再叫姘头来抓人。”
纪二郎疑心是王四郎叫人来的,气性上头问了出来,一班捕快俱站在后头不出头,还要帮腔:“头儿,人家吃馄饨呢,总不能开店不卖东西罢。”
闹了两三日,声音又响,不是砸碗就是砸盘子,砸了还说是失手,立时就摸出钱来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捕快们先还帮着赶,后来也不伸手。
纪二郎那个儿子才生下来,哪里经得起这样吵,见天的哭,他哭一声,外头那帮子闲汉就笑一声:“听这声儿才足月吧,啧啧,你前头那个才往生多久,坟上罩得绿云可有三尺厚罢。”
李寡妇再不要脸,也没哪个当面说她,气得她关了店门,只往纪二郎这里诉苦:“相公,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咱们荣哥儿哪里吃得这个苦,哭得嗓子都哑了。”
纪二郎晓得这番闹不过是个开场,他人还没回来,便闹成这样子,等回来了还不定怎么发作,一脑门子是汗:“要不,你到我乡下家里呆一段?等这阵儿风声过了,我再接你回来。”
李寡妇哪里愿意,可她一门心思想着要扶正当捕头娘子的,只得咬牙忍了,心里更把桂娘萝姐儿恨出洞来,拉了纪二郎:“若姐姐肯容我,哪里要带着这么小的哥儿奔波,哥哥且别忘了这事儿,说定了亲事,作了亲家,便好了。”
“我省得,这事儿却不好硬来。”也硬来不得,若真等王四郎回来,桂娘有了依靠,他哪里还能翻身,老丈人是病着,又关家中,料得继母也不会往他面前说嘴,可既王四郎晓得这事儿,王老爷再隔些时候也知道了。
又想当捕头又想养儿子,来硬的不成,还得来软的,纪二郎急赶着雇了大车把李寡妇送到乡下去,又是塞银子又是给东西,生怕委屈了儿子,等车夫一扬鞭子,他整整捕头的黑冠红衣,一径儿家去,大白天的开了门,桂娘一见他就浑身哆嗦,哪里知道纪二郎一见她就深深作个揖,抬起脸狠抽自个儿两下:“娘子,我这是猪油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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