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飞这才满意了,骑上自行车出了门。不是他不给小远吃,只是这孩子实在是从出生开始就有些补大发了。当年他一出生,他妈就去世了,曹远是一口亲妈的奶水都没喝上。无论是老太太,还是曹玉文、曹飞、许乐,甚至于后来嫁进来的黑妹,都担心他营养不良。
那时候奶粉那么贵,他叔还想办法给他找票托人去买。后来稍大点了,有人自己养了奶牛卖牛奶了,曹玉文更是没缺过他,一天一斤奶,从不间断。
到了这边住后,他婶子黑妹一直就没怀孕,简直拿着曹远当亲儿子看。从他一岁能吃饭开始,各种肉蛋鱼就没缺过。结果,四年了,曹远从个早产儿,在他们这群人协力的养育下,变成了个胃口超好的胖宝宝。
他从去年开始在单位幼儿园上小班,去的第一天班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同学,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胖远。但凡有点爱美的小朋友哪个不会注意点,可曹远才没管呢,他当天就勇夺小班吃饭最多奖,自此,这个外号就留了下来。
可孩子胖了,并不是一味的好。起码曹远小胖孩跑动起来就比其他孩子要费力些,尤其是许乐仔细,发现他脚腕也经常疼,恐怕是体重有些大,这才跟一家人商量着,给他减减饭量。
可曹飞哪里舍得让亲弟弟这么饿着啊,于是,早餐从两个鸡蛋减成一个,也算是减肥了吧。
曹飞熟练的骑着他叔的二八自行车先到了老曹家楼头,他没上去,而是在朝阳台这一面,喊了两声奶奶,然后就闭嘴等着了。这时候天已经亮了,不少老头老太太下来锻炼和买早饭,见着认识的,他就打个招呼,也不多说话。
他知道这些人在背后都说他们家,当然,几乎是所有人都是向着他的,最多为了他好说两句那毕竟是你爸。可这就跟伤口似的,如果洗干净了不去管它,它自己就有愈合功能,十几天至多几个月就痊愈了。可如果天天扒开看一看呢,它永远都会血淋淋的。
开始曹飞热衷于像是在村里跪在他爸面前一样,将伤口剥开,让人瞧瞧他爸爸到底有多对不起他,那阵子他爸爸在整个院子都是过街老鼠。可时间长了,等他长大了,他反而觉得没那个必要了。他与曹玉武已经不是一起的人了,他现在觉得,他的心里应该塞着乐乐和小远,奶奶,叔叔和婶子。曹玉武那家伙配在他心里占个地方吗?
所以,如今倒是不喜欢别人用怜惜的眼神看他了。这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他成长了,有了要走出去的意识了。只是他还不够强大,所以偶尔会被扰乱心神。但他想,再给他点时间,他会完全将这个人当做屁一样放了的。
没几分钟,老太太就从三楼下了来。手里拎着个小篮子。曹飞连忙把车子骑过去,将篮子接过来,一瞧里面是烙好的韭菜饼,还热腾腾的,“奶奶,你又费劲儿干啥,我们买点吃就行。小远刚刚还说要吃鸡蛋灌饼呢,还要两蛋呢。”
老太太狡黠的说,“那东西油大,他吃着肯定胖,你们不是说要让他吃饱少吃油吗?这东西烙的时候不用油,这么一篮子我就放了三个鸡蛋,够你们几个吃的。这样总不长胖了吧,总要让孩子吃饱吧。”
曹飞给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拍了拍后座,等他奶奶坐稳了,就往自家骑过去。路上因为有风,他除了叮嘱老太太可别说这东西鸡蛋少的事儿,别的也没说。老太太坐在他身后,脸上其实不是刚刚表现的那么俏皮,而是沉了下来。
曹玉武早上跟她说,医院要交五百块押金,他实在拿不出来,想让老太太张口从老二那拿点。老太太没应下,她一早知道曹飞做生意挺赚钱,开始的时候还想将钱交给她管,她用推拒曹玉文的理由,也没接受,后来听说,是许乐管着总账呢。
那是三年前的事儿,曹飞就不差这五百块钱。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曹飞就是心理怄死,也得拿出来。可她说不出来。天底下的确没有不养老子的儿,可有来就有回,总得他老子先养儿子吧。
再说,老太太心里有数的是,这两年曹玉武的工资每个月涨到了八十六块钱,他们就算再穷,这五百块是绝对有的,罗小梅可不是花自己钱的主。所以,她狠了心拒绝了。
曹玉武显然很愤恨,冲着老太太说,“你就护着你孙子吧,为了个兔崽子,连孙女也不管,天天往那边跑,反正你没把我当亲儿,就曹玉文是你生的吧,那你还在我这儿杵着干啥,咋不住过去?”老太太这些年,就算再失望,都没搬出来,不过是心里还存着点希望,儿子能迷途知返,她也能在孩子们中间做个和事老。
却从来没想到,怕是老大一家早就烦她了。人老了就惹人烦了,这让已经近七十,对生死这回事经常想起的老太太实在难受。可老二家又住不下,她偷偷在车子后面抹抹泪,这是真想分开过了。
祖孙俩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一片闹腾。许乐正带着小远刷牙。这小家伙对什么东西都保持着旺盛的吃货心里,许乐蹲在那儿,指着他那小熊牙刷上的牙膏说,“再说一遍,胖远,你再把牙膏吃了,今天尿尿可要冒泡泡了。”
“乐乐哥,你净骗人,才不会呢。我昨天就偷偷咽了一口,才没尿泡泡呢!”曹远在旁边得意的说。
许乐一听就乐了,一巴掌拍在他小屁股上,“我说昨天让你吐沫沫你就吐出半口呢,感情全咽了。行了,既然骗不了你,我可就来真的了。不准吃了,这次再吃,晚上烧排骨,只给你啃骨头。”
这还是有典故的。这小家伙有阵子只吃肉不吃菜,许乐就整了他一回儿,给他拿排骨汤炖了一碗蔬菜,里面扔了两根大骨头,全家人吃肉瞧着他啃。他那时候馋啊,跟个小狗似的把骨头快添没了也没尝到肉味,还吃了一肚子蔬菜,自那儿后就害怕了。
一听这个,小孩就有些舍不得晚上的排骨了。瞧了瞧牙膏,又想了想排骨,最终一张小胖脸憋成了红色,哇的一声哭了,冲着许乐说,“乐乐哥,牙膏膏好吃,排骨也好吃,我都想吃,怎么办?”
曹飞和老太太看了半天戏,也被这个弄乐了。曹飞将车子放下,很不屑的冲着曹远说,“天天说长大了,你就这点出息啊,为了吃牙膏哭。”奶奶也在那儿笑,“哎呀,少说点,小远还小呢。”
这下子,刚刚还撒娇的曹远彻底停了哭声,瞧了瞧这群看他笑话的坏人,自己偷偷端着牙缸子刷牙去了。等着吃饭了,才扯着老太太的袖子说,“奶,别告诉我婶子。”以许乐的观点看,黑妹在曹远心中的地位相当于女神,有这么一个叮嘱,实属正常。
等着吃晚饭,曹飞就骑着车子去了学校。两个人到的不算晚,原本想去操场上跑一圈,没想到刚进校门就被一个人叫住了。许乐转头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林宇。
三年了,林宇如今也升到初中部,如今读初二了。十五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看着比纸张还单薄,就那么站在那里,冲着他们说,“等你们许久了,咱们说说话吧。”
事实上,三年前许乐给林宇写了那封信后,林宇的确不是个一般人,再也没主动联系过曹飞,为此,曹飞还有些不习惯。一个月后,许乐瞧着目的达到了,曹飞的生意也没受影响,才又写了第二封匿名信过去。
在信中他说了两件事,一件是关于曹飞,他告诉林宇,你做得很好,就这样彼此有距离的生活下去就好了。第二件事,是关于林宇。他告诉林宇,没有任何人能掌控意外的发生,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不必负担着活。
他不知道林宇听懂了没有,但这三年来,这孩子的确不像是有负担的样子,他成绩特别好,还参加过全市的好几个科目的比赛,都拿了一等奖,要不是为了离家近,初中就去市一中上去了,那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他也经常看到林宇笑着和同学上下学的样子,看着特别开朗。
他想,应该是放下了。
可如今,这个三年没说好的老朋友,依旧如同三年前一样,半眼都没看许乐,而是冲着曹飞说,“我爸爸调动工作,被派到北京常驻,我也要转学过去了,明天下午的火车。这是我家在那边的联系方式,曹飞,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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