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在这药庐一呆就是一整天。
起因是早间玄墨为骨师磨药的时候,苍木突然来找。是说离教的各位堂主、香主现已全部归教,教中决定针对武林盟围攻一事制定计策,让玄墨过去主持大局。
冷清尘身为右护法,本当一起过去,玄墨却顾虑他的身体,让他继续留在骨师老人这里养伤。
冷清尘对这些江湖之事本就不感兴趣,倒是这药庐让他更亲切些,如此正称他心意,于是并未推辞,留在了庐中。
玄墨让人给他送来了换洗衣物,他在骨师老人这里找了些药粉将那些皮外伤包扎了一下。他本是药人体质,恢复惊人,老人的药粉也非寻常药物可比,伤口很快就止痛了,不多时他便可以行动如常,套上新衣之后几乎看不出有受过伤的痕迹。
闲来无事,他便帮老人一起整理药材。
他本是钟情药草之人,二十年醉心医学,又有葛一手的药理基础为依托,在医药上的见识自然不凡。
骨师老人最初见到男子的时候,虽因他救下玄墨对他另眼相待,却也觉得他应当不过算是可以跻身江湖一流的药师。结果一日相处下来,老人这才真正见识到了男子医术上的博学和手段,竟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感,对男子的态度热情了许多,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傍晚时分,见天色已晚,估摸玄墨也快过来找他了,冷清尘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和老人打了声招呼,便回到了庐内。
静坐了片刻,未等到男人,男子闲散间便打量起老人庐中的摆设。
老人的药庐比起他以前的那间要大上许多,不过装饰上倒是差别不大,都只有简单的研磨桌,药草架,炼药炉鼎,还有就是那纵横摆放的药柜。
老人在玄天教地位尊贵,玄墨自是不会舍不得给他提供这些装备,光是药柜老人屋里就摆了整整四面墙。其中,除了一部分是放置老人处理好的原材料之外,剩下的都是老人自己制作的药物。俱是药材珍惜,功效奇特之物,若流到江湖上,必是千金难求的灵药,他用来治伤的药粉就是从中取得。
心念一动,冷清尘迈开脚步,依次踱步走过那一座座贴好标签的药柜。遇到熟悉的药材名,视线便随意掠过,看到感兴趣的药物名称,脚步会稍作停顿,兴致来了,还会打开抽屉,看上一番。就这样,男子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后一面药柜旁。
细心的话可以发现,这最后一面药柜,颜色竟和其他的略有不同,被漆成了乌黑的颜色,看起来隐约透着股不详。
浅淡的眸中划过了一抹思索,男子微微挑起眉,模糊地想起当初玄墨同他介绍老人时,曾说过老人的另一个身份。
蛊术师。
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兴味。
蛊毒之术,起源自南疆,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派秘术。传说蛊术师可以以虫入蛊,再以蛊控人,许多杀人于无形的奇诡之事便是这蛊术所为,故而许多正道人士都谈蛊色变,这蛊毒之术自然也就与邪道划上了等号。
冷清尘对这南疆蛊术早有耳闻,一些医书上也有记载,不过都语焉不详,只知其甚为精巧复杂,还区分了颇多门类。印象中曾见书中载过一种奇蛊,是苗疆女子特地为心爱之人所制,一旦中蛊必会爱上下蛊之人,若是变心,便会肝肠寸断而死,是而此蛊又名情蛊,只是这浓情来的却比毒药还残忍恐怖。
南疆蛊术博大精深,且自成体系,想必传承亦有讲究,他倒是未有探其究竟的念头。只是难得有机会窥见一二,纵使淡然如男子,也不免有些心动。如此想着,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扫视着面前那排标签,最后停在了一个写着“缠绵”二字的药屉上。
猜测这里装的蛊应当和他知晓的那种情蛊差不多的功效,男子抬起袖袍,打开了这面药屉。
只见那漆黑的抽屉里,端正地放着一个镂空的金丝药盏,分外精致的样子。
男子动作微顿,然后小心地探出两只手指,夹起了那鎏金的盏盖。
只见铺着一层软垫的底座上是满满一层细密的白色粉末,单从表面上看和寻常的药粉并无甚不同。
不由挑起了眉梢。
这便是那传说中的蛊虫?
眸中划过一阵思量,正考虑是否要把那药盏拿出来细看,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怎幺,护法对这毒蛊之术也有兴趣?”
回过头去,却是骨师老人正抱着几个药筛从后院走来,约摸是已将药草分类妥当。
“素闻南疆蛊术神奇,身为医者难免好奇,还请老人勿要责怪晚辈擅动之过。”
男子微微颔首,有礼答道。
听闻此言,老人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药草,朝男子走了过来。
看到男子面前打开的药屉,老人抚着胡须,面上倒是未有不虞之色,只啧啧道:
“护法倒是好胆量,知晓苗疆蛊术厉害,还敢如此靠近,你可知你打开的这个是何蛊?”
男子略一沉思,便向老人讲述了心中猜测。
老人听毕,哈哈大笑。见男子面露不解,他解释道:
“这可不是什幺情蛊。你莫要小瞧这白色粉末,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化作成千上万的细小虫子,直往人血肉中钻去,嗜人骨食人肉,不将那血肉化尽绝不罢休,让人尝遍万蛊噬身之痛,缠绵于无尽的苦痛中绝望的死去,故名‘缠绵’。”
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粉末竟如此厉害,世间竟还有如此诡谲狠毒之物,男子眼中惊骇,心中对这苗蛊之术又忌惮了几分。
小心地避开了那粉末,男子脸色慎重地合上了那盏盖。
见他如此,老人面上不由显出一抹得色。已许久未同人交流蛊毒之术,此时,倒真让他生出了几分谈论的兴致。
“你再看这‘春宵’。”
老人说着径自拉开了男子身旁的另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碧绿的瓷瓶。
轻轻晃动,可以听到其中液体碰撞的声音,打开之后,鼻尖顿时异香萦绕。
“此蛊呈液体状,皮肤上但凡沾上一点,便会溃烂不止,身体发热发烫,不消片刻便会化为一滩血水。起名‘春宵’是取自‘春宵苦短’之意。”
有了“缠绵”的先例,再听这“春宵”,男子心中的惊骇之意散去了不少,面上也是一片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只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那苗蛊之中,就并无情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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