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微微偏头躲开。
与此同时,西门吹雪也意识到不对,拇指微动,“嚓”地一声细响,长剑已是半出了鞘,杀气凛冽,雪白的袍角无风自扬。
原随云这才如梦方醒,手上的力道略松。
玉听风立刻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一把捞起蹦到桌子上,仍炸着毛对原随云龇牙咧嘴的檀书,往后退了好几步。
“抱、咳……抱歉。”原随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在下太过激动了——玉姑娘……不,玉小神医说的是真的吗?在下这双眼睛,当真能治好?当年、当年可是平神医亲口断定在下这双眼睛再无重见光明的可能,玉小神医您、您真的有把握、有把握……”
玉听风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的神志真的变得平和了几分之后,才抿了抿唇,轻声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原随云急切地问道,脚下不自觉又往玉听风的方向走了两步。
玉听风只能再往后退,保持双方之间留有一段安全距离:“你的眼睛已经彻底坏死了,要想治好的话,需要、需要……”
原随云道:“需要什么玉小神医尽管开口,无争山庄威震江湖数百年,底蕴深厚,任是什么天材地宝,都能取来。”
玉听风咬了咬下唇,艰难开口:“需要一对活人的双眼。”
正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的西门吹雪突然目光如电地扫了过来,双唇蓦地抿紧。
原随云闻言也怔住了。他握紧了双拳,将脸偏向两个仆人侍立的方向。
一双眼睛明明没有任何光彩,甚至连焦距都没有,可是两个仆人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双膝有些控制不住地一软,两人齐齐跪下,牙齿打着颤,却仍旧硬着头皮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若、若是能治好少爷,我们二人、我们二人的眼睛可供姑娘使用。”
玉听风看了他们一眼,却摇了摇头。
原随云急道:“怎么了?可是他们年纪太大?庄里还有……”
玉听风完全没料到原随云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由抓紧了怀里檀书的毛皮,轻声道:“跟年纪没关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为原少爷贡献眼睛的,我要先验验血,查查融合度。”
“那——”原随云正要说什么,便听玉听风道:“原少爷,我曾在师门立下重誓,‘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一心赴救’,所以原公子的病我不会坐视不理。可我也不会为了给原公子治眼睛,而罔顾他人意愿,强行取走双眼——这话您明白吗?”
“在下明白。”原随云缓缓垂下双眸,遮住了其中的深沉晦暗。
——不过是些粗鄙低贱的下人罢了,有什么意愿可谈!若能为少爷我治好眼镜,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知是多大的福分呢。
眼睛复明有望,原随云立刻顾不得跟玉听风多寒暄。
他吩咐一旁的仆人好好招待着两位贵客,便行色匆匆地走出了湖心亭。
玉听风站在亭口看着他与常人无异的背影,一阵难掩的失望涌上心头。
其实她心里很理解原随云这种迫切的心情。她还小的时候,万花谷曾经搞过一次活动,为了让他们这些杏林弟子们能够更好地理解病人的心情,而让他们扮成各种残疾人生活一旬。她就曾经扮演过盲人,一块黑巾将光明尽数遮蔽,什么都看不到,身体的行动上不方便倒是其次,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对未知的恐惧,那段时间她几乎檀书不离手,只有温热柔软的皮毛方才能够略微安抚她一二。那是她过得最艰难的十天,每一天日升都在期盼着日落,渴望着能够尽早结束这一切。
原随云此时的心情就像那时的她吧……不,比那时的她还要急切,毕竟她知道只要到了时间,就一定可以见到光明,而原随云却是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
只是……想起方才原随云说起让他人为他提供眼睛时那随意的语气,玉听风尽管理解他,心里仍然很不舒服——失明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经历过之后一直期望着天下再也没有盲人,可原随云却随随便便地就要其他人代替他投身黑暗……
这时却听西门吹雪疑惑道:“你为何叹气?”
玉听风看了一眼那两人原府下人,挪到西门吹雪旁边坐下,鼓着脸颊小声道:“不想给原公子治眼睛。”
“那便不治。”西门吹雪淡淡道。
玉听风瞪大眼睛:“那怎么可以?”
西门吹雪的目光垂下来,正巧落在檀书甩来甩去地大尾巴上,便顺手掐了一把,在胖胖不满的“吱吱”声里道:“你是大夫,你说了算。你愿意治就治,不愿意我们便走,他们拦不住。”
“没有啦,我挺想给他治好的。”玉听风安抚地给檀书揉了揉尾巴,然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要原公子能找到心甘情愿为他献出眼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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