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将目光移到元夕身上,吼道:“谁让你在这里乱转得,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府中的禁地!”
元夕此刻才回过神来,刚想开口解释,突然想起刚才王诗琴温柔地笑着,将自己指向了这个院子,顿时全身冷得如坠入冰窖。这侯府中究竟藏着多少她看不透的人和事!她到底又该相信谁。
萧渡见她还在发愣,便也懒得再搭理她,一把抱起地上的芸娘往里走去,那小丫鬟急得打转,却无法插手,只得低着头跟在后面。元夕愣愣看着这一幕,突然叫道:“不对!那天晚上还有另一个人!”
萧渡猛地回过头来,却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昏迷不醒的芸娘,便加快步子把她送回房中,才走回来冲她问道:“你刚才说得是什么意思?”
元夕刚刚想通这关键一点,急切道:“犯事得既然是个小丫鬟,她一个人如何能把和她差不多身量的死人运进运出,还有时间在郑将军酒醉未醒之时,摆出这么复杂的一个局来。”
萧渡也皱起眉头,道:“你是说有人帮她把尸体运到房外,等郑龙睡熟,再和她一齐搬进来,一齐布局。”他突然想起芸香此前的供词,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往外跑去。元夕不知发生何事,但她打死也不会再留在这里,便也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两人一路跑到关押芸香的那间耳房门外,果然见小厮们都被迷晕在地上,而房内的芸香瞪着双目躺在床上,早已没了气息。
此刻已近正午,各房的仆妇们都开始张罗着今日的午膳。天香院内,王姨娘被丫鬟们伺候着上了桌,刚要执箸,门外突然匆匆跑进一个丫鬟,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她冷笑一声,道:“这次便宜她了,我倒想知道,她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
东绛院内,蔡姨娘正在如往常一般抄写着字帖,她的字体并不清秀,但经过了这些年的练习,到底也写得有模有样,写到中间一页,突然顿了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佛堂里,赵夫人被余嬷嬷扶着站身来,轻轻叹息一声,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喃喃道:“我已为你诵经祈福,你就安心去吧。”
而躺在榻上晕迷不醒的芸娘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坐起身来,双眸中一片澄明,再无半点疯癫之色……
(第一卷终)
☆、第9章 弓藏
紫檀木案,龙涎熏香,丫鬟紫鹃将托盘轻轻放在案几上,抬眼偷偷瞧着站在上首那人。
那人穿着酱色蟒纹杭绸锦袍,冠上缀着的双珠圆润夺目,衬得整个人气度不凡。他此刻正负手盯着墙上悬着的一把银弓,紫鹃见他看得入神,便在心中犯了难,不知该不该上去打断他。她想到李副总管刚才赶着去禀报小侯爷,只一脸紧张地让她小心伺候着,却并未交待这人的身份,她看这衣着气派必定,也知道是来了难得的贵客。
她又等了一会儿,不敢怠慢了贵客,便斟了杯茶小心地递了上去,谁知那人正好转身,袍角一挥扫到茶盅,“砰”地摔到地上裂开,紫鹃吓得快哭出来,连忙要跪下求饶,谁知有一双手却稳稳扶住了她,她含着泪水,抬眼对上了那双温柔的深眸,听见他用温润的嗓音道:“地下全是碎片,小心划伤了腿。”
紫鹃痴痴望着眼前这张面庞,明明是温和俊逸的五官,却又有种天生的贵气,令人觉得高高在上,不敢冒犯分毫。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去捡起碎片,又忙不迭地道着歉,那人却微微一笑,仍是柔声道:“慢慢来,小心伤了手。”
紫鹃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好不容易将地上收拾好,正准备再为他重斟一杯,萧渡已经走了近来,一见她这幅模样,便黑着脸问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紫鹃吓着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萧渡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紫鹃不敢再多说一句,连忙逃也似地走了出去,萧渡见她掩上房门,便对站在屋内那人双膝跪下道:“微臣参见陛下。”
而站在他面前那人,穆文帝赵衍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撩袍在身边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带了丝调侃道:“这成了亲,礼数倒是越发周全了。”
萧渡站起身,不以为然地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陛下,不然像我这般声名狼藉之人,哪能娶到左相府家的小姐为妻。”
赵衍也笑道:“你放心,我替你查过,夏元夕虽是庶女,但性情娴静,心质纯良,我又封了她郡主称号,应该足以配得上你这个宣远侯了。”
萧渡拿起桌上斟好的那杯茶,递到赵衍手上,道:“陛下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夸一夸我的新婚妻子这么简单吧。”
赵衍接过茶盅放至唇边,笑意更盛,道:“许久未喝到你们府里的碧螺春了,实在是有些想念啊。”他顿了顿,面色渐转凝重道:“前几日据安在芜国的暗探回报,芜国私遣了一名暗使去了木戎,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商议了些什么,但是只怕边关那边又要蠢蠢欲动啊。如果这次,他们两国一起来犯,不知道玉函关,萧家军那几万军士能不能抵挡得住。”
“哦?”萧渡也皱起眉头,却马上又轻松笑道:“这等重要军机,陛下应该赶快召集兵部户部好好商议对策,何必纡尊降贵地来找我这个赋闲许久的无用之人。”
赵衍面色渐寒,带了怒意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进宫,今日才特地来找你,想不到你仍是这副态度。大敌将犯,边关岌岌可危,萧家军现在群龙无首,你真得完全不在乎?”
萧渡却仍是轻松道:“我是我,萧家军是萧家军,这些和我早就没了半点干系。”
赵衍盯着他许久,终是叹了口气道:“崇江,你变了。”
萧渡瞥了他一眼,笑道:“是吗?也许是这京城的水土,比边关的水土更养人,我在京城有得吃有得玩,现在又有娇妻为伴,早就不想再理那些打打杀杀之事。”
赵衍终于被他激怒,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指着墙上那把银弓道:“你可还记得父皇赐这把银弓给你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可还记得我们当日的誓约!”
萧渡玩世不恭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震动。他闭起双目,想起那一日,他初获大捷,执弓与他在京郊山上策马而驰。两人一直骑到山顶,他才翻身下马煞有介事与他行君臣之礼,他也笑着去扶,然后两人闹作一团。他还记得自己指着山下繁华的街市,怀了满心的壮志,道:“铭成,有朝一日你君临天下,我便帮你守这江山。”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即位三年却已深得民心的年轻帝王,才发现那些少年意气,激昂往事不知道何时早已变得遥不可及。于是,他又挂起那无所谓的浅笑道:“芜国只是强弩之末,即使与木戎联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相信萧家军的将士们不管有没有我在,都能稳守边关、保家卫国,陛下又何必再来为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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