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根本就没指望你伯父能听我的话。”
“啊?”
叶凤岐驾车的手一抖,缰绳险些没打在马腿上。
“干什么呢,看着点路,轧着人怎么好。”
“哦……哦。”
叶凤岐这少年也是被卫将离一段武功口诀哄过来的,卫将离不看好叶斐公,倒是揣着着按白雪川的思路,让那些老家伙都退休,扶这些年轻人上位的心思,就干脆骗了叶凤岐出来打算毒害一下少年人的思想。
卫将离继续道:“叶公从自身利害的观点出发,以利相诱恐怕没什么用,眼下我必须要他看清楚西秦对儒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叶斐公多疑,直接告诉他西秦现在重法轻儒让他不要听密宗一面之词他多半不信,还不如借他引出密宗后,给他的机会让他反戈一击,如此一来反而收效更大。
“卫盟主,晚辈还有一个疑惑……”叶凤岐犹豫了片刻,道:“您愿意为百姓而抛却自由来和亲,就是为了西秦的百姓能吃饱,如今一关之隔就是东楚的千里沃土,打下来之后就能让西秦再不受饥荒之苦,为什么还要止战呢?”
“停车。”卫将离朝一堵墙扬了扬下巴,道:“现在就让你看看我为什么要止战。”
叶凤岐心下疑惑,抬头一看,愣道:“这不是……凤沼关守军的军营吗?”
“是啊,严格地说,是军营边上的战俘营。”卫将离把马栓在一边,又带着叶凤岐往僻静的角落里走,一边走一步道:“我盟中有个战死兄弟的遗孤,在西秦被征了兵役,前段时间交战时被俘虏了,他娘求到我线上的人那儿,正好我不忙,顺道来捞他出来。”
“啊?您是西武林的盟主……还管这个?”
“说是盟主,不打架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们那儿以前有个炸油馃的王奶奶,收留了二十几只猫,平时我干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帮她找猫。”
说着,卫将离纵身一跃,转眼便到了两丈高的墙头上,朝叶凤岐召了召手,后者回过神来,心里预估了一下这墙的高度,一个助跑,踩着墙面上一个突起,勉强也随着翻过了墙。
东楚的战俘营里偶尔会传出鞭笞战俘的声音,但被押送的战俘大多表情木然,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
叶凤岐身手不差,便是白日里,跟着卫将离的路线,也能避开士兵的巡逻。七拐八绕,一连掀了十来个帐篷,卫将离这才刹住,转过去,击晕了门口正在喝水的守卫,拖到角落里熟练地摸出了一把钥匙,这才带着叶凤岐进了帐内。
帐内有一个被绑在十字木上的青年,整个上身都是纵横交错的鞭伤,卫将离走过去看了他一眼,把钥匙捅进锁眼里问道:“你是老闫的二儿子吧。”
那青年动了动,睁开眼,看到卫将离,便是一怔,嘴唇微抖:“盟……盟主?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娘求到盟里来,方哥又正好去查战俘,就查到你了,好在你没死,不然你娘得多伤心。”卫将离拿出一小瓶药酒,直接就泼在他身上,疼得他一嘶,又道:“我三年前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在建昌耕地吗?是因为去年大荒,来投军的吗?”
那闫二忍着痛抹开药酒,向卫将离道了谢,道:“才不是,今年上半年虽然荒,但下半年雨水又足了起来,加上东楚给的粮种,秋粮长势喜人,养活一家也不难。就是上面突然又要打仗,村里的青壮不由分说全部都给拉走了……我现在就惦记我那地里的庄稼,我娘身子不好,现在说不准就被税吏给骗了。”
叶凤岐听得面露讶异之色:“难道不是因为缺粮,西秦才对东楚用兵的吗?”
闫二郎道:“往年是缺粮,但太子不是这几年才修了巴陵渠和滇南渠了吗?今年正好用上了,等秋粮一收,来年就没那么缺粮了……唉,都是朝中那几个妖僧整日游说陛下打仗,打着打着粮食就没了。”
叶凤岐久久不语,直到卫将离将人带出战俘营后,才问道:“百姓们……不是都盼着天下一统的吗?”
卫将离笑了笑,道:“你是名门出身,没有在民间生活过。其实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能有粮吃有衣穿就好,至于天下谁主,那是等他们填饱肚子之后的事了。”
叶凤岐忽然了解了卫将离的想法。
她不会是那种一定要强求天下从此再无战争的人,只是更多地会站在百姓的角度考虑,要打仗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以透支百姓为代价,这就是她的底线。
叶凤岐不禁问道:“我听说卫盟主是纵横学派出身的,纵横学派向来意在天下大势,从来无视苍生之苦,您又是怎么才会有像是我儒家的仁善之心的呢?”
“我起初可没这么好心,自然是有人教的。”
“是……夫昂子前辈?”
“不,教我这些的人……”后半截话酝酿在喉咙里,说出口时却走了样:“教我生当俯仰无愧,心怀万物的人,如今,该轮到我教回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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