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川与摩延提意见相左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在密宗的宗外信徒里,有那么一部分是心底是倾向于希望白雪川继任密宗首座的,他们看在白雪川的份上,还不会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密宗的香火税等措施。
卫将离眼神微暗道:“你呢?你想出家吗?”
“不想。”他说得和上一次卫将离问他时一样笃定。
“为什么?你如果留在密宗,还能救百姓于水火呢。”
浓酽的金红色照得白雪川的眼仁现出一种琉璃色的光泽,映照着梓州城里初上的花灯,他慢慢说道:“不值得。”
“什么意思?”
白雪川并没有回答,拍了拍卫将离的头,道:“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待此间事罢,你想去哪儿我都能陪你。”
“好呀。”
这倒是卫将离最想听的话,一时间把刚学到的家国大义都忘了,唯有唇角掩不住的任性笑意渐次染上眼底,待到瞳中的人远去,一枚黄叶飘然擦过卫将离的视线。
她不由得朝天上望去。
——是叶子落了。
很多年以后,卫将离还记得那一天她有多开心,仿佛是将自己年少时的所有理所应当属于她的笑容都在那一天用完了……在随后的岁月里,这之后的梦魇反反复复造访她的梦境,在无数个惊醒的夜里,它们沉浸在眼底,成为了她对愤怒最本能的态度。
或者说,唯有对愤怒浇以杀戮,才能让她彻底平静下来。
……
十二月初九,寒雪飘红。
卫将离两个月来一直在梓州和遂州一带跟着姚人雄闲饮四处瞎混,到了年底,姚家嫂子这一胎位置不大好,要回老家请一个西秦有名的稳婆。卫将离迟姚家的住姚家的许久,自然义不容辞地要护送他们返乡。
返乡的人多,活动的贼寨更多,一路上连铲了三个贼寨,到了第四个,人家一听是这三个凶人,几十里外便闻风丧胆地跑了,倒是让颇有些前科的姚人雄和闲饮博得了几分侠名。
待到送了姚人雄夫妇回乡,闲饮也说到年底了,该回老家看一看收点红包。又因为这两个月因为行侠仗义和西秦的邪道结下不少梁子,闲饮便与卫将离约好来年春上在夔州一会,准备拉个四方豪雄建个义盟怼一怼那些个孙子。
卫将离满口答应,和他们告辞后,本来想前往夔州看一看乔清浊落脚的情况如何,岂料途中风雪加深,在一家酒馆滞留了两天,到第三天放晴时,一名云游僧恰好路过,看见卫将离一双碧色眼眸异于常人,便拿出一封信,说是白雪川约她去密宗。
在卫将离的记忆里,白雪川根本就没有给她写过信,他一旦想她了,不管在哪儿都会直接回来见她一面。
听师父说,他从前也是喜欢写信给友人的,可友人越是看信不见人,越是忧思成疾,待友人逝世后,他便再也不写信了。
卫将离还仔细地把信看了三遍,笔记和用辞都是白雪川一贯的风格,但她直觉上总有一丝古怪之感。
她也没有多想,便趁着雪晴启程去了密宗。
和苦海与楚京的关系不同,密宗离西秦的国度很远,背倚着四座剑锋一样的高山,宗门的土地少见绿意,一眼望去,雪层之下一片赤红。
直到密宗山下的守卫不允许她进山,卫将离反而放下心来——若真有诈,怎会又把她拒之门外,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这么想着,卫将离正想着是不是要拿一张夫昂子的拜帖出来当敲门砖时,山门下来一群赤袍僧人,为首的一个三角眼的僧人一见卫将离便叫道:“佛门清净地,怎容得肮脏妇人在此污眼?还不快打出去!”
哪儿都有这种人,卫将离目光一沉,启唇就要反驳回去时,山下忽然传来一句脆声——
“你们这些坏人,又在乱欺负人!”
那群赤袍僧人嗤笑道:“普慧,你下山历练这一趟,难道忘了首座的嘱咐?不知道。”
说话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摘下斗笠跑过来对卫将离道:“小姐姐你不要理他们,你要找什么人可以跟我上山,我是首座的末徒,这些家伙不敢拦的。”
“诶?这也行?”
这小沙弥太过讨喜,卫将离肚子里那点火顿时散了大半,弯下腰道:“那就谢谢你了,请问你认不认识白雪川?”
“白师叔吗?”那叫普慧的小沙弥把手笼在嘴上跟卫将离说起了悄悄话:“我就是听说白师叔要走了才一个人偷溜回来的,等下见了你不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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