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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心里带着气,故忙里偷闲狠狠地瞪了兴儿一眼,意思很明白,你小子,敢出卖主子,等回去着,皮不扒了你个兔崽子的!

贾琏平时都是口角噙笑的花花公子模样,即便是对着下人也很少怒目嗔视的时候,可是,就这么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兴儿已经挨了他两记眼刀了,可见他心里的怒焰有多高。

兴儿吓得不禁膝盖一软,当街就跪下了,同时也不管路上行人投来的讶异与好奇的目光,自己就左右开弓,“啪啪啪”地自扇耳光,一边扇还一边骂着自己“狗奴才”,说:“狗奴才是二爷的奴才又不是二奶奶的奴才,怎么二爷的话不听,倒是二奶奶说什么就听什么,把肚里那点子泔水倒得一干二净,害得二爷受委屈,害得二爷生气!二爷素日多疼狗奴才来着,狗奴才就这么把二爷卖了,狗奴才真是该死!”说着,又“啪啪啪”地把脸蛋都打肿了,也没敢停手。

贾琏没想到兴儿这般利索,自己还没来得及教训他小子呢,他就自己动手打上了,还有骂的那些话,倒是都切合贾琏的想法,省得想词儿了,一时呆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兴儿愁眉苦脸地跪着,自己又重重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朝着贾琏的方向膝行了两步,痛哭流涕地说:“狗奴才该死,罪该万死,不该在二奶奶跟前说爷在外面的事,可是,奶奶那等厉害,奴才实在是瞒不住啊。求二爷开恩饶了奴才吧。”

贾琏生气归生气,倒是个肯讲道理的性情中人,而且对下人还比较慈软,他也知道熙凤一贯那脾气,兴儿不说,她是要弄了烙铁来烫嘴的,何况兴儿是家生子,老子娘一家子都在贾府里当差的,要是兴儿敢违抗熙凤,少不得一家子都要连带着吃挂落。再说了,看熙凤之前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怕这事儿她心里早就有数,就是兴儿不招认,她也有办法弄了别的人来指证,今儿这一趟是肯定躲不开的。再说,事已至此,怪底下的小子们有何用呢?

最后,贾琏只得暴躁地踢了兴儿一脚,说:“赶紧起来跟着爷出门办事去!跪在大街上扮这些橡生儿,当自己耍猴儿的呢?还嫌爷今儿丢脸丢得不够啊?”

兴儿一听二爷这口气就知道事儿糊弄过去了,赶紧见好就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叠声地说:“是是是,还是二爷疼惜奴才,奴才为二爷办事,万死不辞!”

脸虽然扇肿了,到底比回府后被弄去管家那里挨板子最后还调离到远远的庄子上干粗活要来得便宜得多。兴儿想。

贾琏一路脚下生风般到了都察院,在门口递了帖子进去,暂且站着等候察院大人召见。

其间,贾琏的背上汗津津地冒出些冷汗。

虽然他自忖凭着贾府的威名能撕罗开此事,毕竟还是第一次被人告到衙门,身为一名世家子弟,也够丢人的,心里还能一点怕惧儿都没有?

贾琏正在焦虑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来了个衙役,客客气气地在前面领路,将贾琏领进内堂,令他在一处很宽敞的屋里坐下。

贾琏尚未来得及打量四周,一官服官帽的人就进来了。猜想这人就是察院大人,贾琏急忙站起来相迎。

察院也拱手做礼,笑道:“贾公子坐坐坐,不必客套。”

都察院的院使,一般都称作察院,正四品的官,比贾政的官儿都要高些,这位察院大人姓周,据说是当年实打实考了进士,外放了十多年,前年才奉旨回京的,瞅着四十开外将近五十的年纪,官帽下可见斑白的鬓脚,笑起来眼纹舒展开来,很温和的样子,称呼也极其客气,因为贾琏无正经官职不好称呼,故以“贾贤弟”相称,虽有些戏文似的不伦不类,倒也叫贾琏一路紧张烦乱的心情略略放松。

是了,即便是四品官儿又如何,见了我这这买来的五品同知虚衔儿,还不是客客气气地,连声音也不敢提高?这周大人怕的无非就是我身后的一品国公府和宫里的娘娘!贾琏这么一想,顿时把腰板挺直了,脸上同样浮现出满满的笑意,却是不卑不亢了起来。

周察院令衙役奉茶。一时上茶毕,贾琏看茶碗乃是上好的白胎官磁,又尝了一口茶汤,味儿很不错,像是家里也喝过的“枫露茶”。这可是进贡的好茶,察院大人这般款待,想来尤二姐告状也不过是小菜,顺手就料理了去。

贾琏心里越发落了实,笑着将喝了的茶碗轻轻放下,且看周大人做何言语。

周察院倒是不慌不忙,先和贾琏寒暄,又问了贾老太君身体可好之类的,才切入正题,摇了摇头,笑对贾琏说:“贾贤弟,孔圣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确实至理名言啊。贾贤弟现在可不就面临着这一桩女子相争,累及丈夫的麻烦事儿?这不,都告到下官的都察院来了!下官想着,这是贤弟你的家务事,几下商量定了就了结了,何必下官在里面忙乱,再者,清官难断家务事嘛,或者贤弟在妻妾之间确有偏袒,下官恐怕也料理不清楚这家务事,就想着,不如请了贤弟来商量商量,看这个……怎么办才好,哈哈哈。”

说着,周察院就摸出一张纸来,与贾琏看。贾琏忙接了过来。

那张纸正是以尤二姐为原告而拟写的状子,正和兴儿描述得差不离儿,以哀怨的语气控诉了贾琏的几处罪行,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另外还有一个罪名却是捏造的,什么仗着贾府势力,逼迫张家退亲,最后却是始乱终弃,叫尤二姐这么一个良善妇人落得招人嗤笑,恨不能一死了之的境地。

看得贾琏额上青筋暴起,即便知道尤二姐告不倒自己,却也惊得脊背上一层又一层的汗水直冒,心里只是磨牙:这贱女人,耳鬓厮磨之际说情道爱,背地里歹毒如此,哪有半点情意!就是熙凤,素日里看着厉害,也不过都是些小伎俩小手段,跟这个比,简直只能算是挠痒痒了!

周察院悠闲地喝茶,不时地抬眼窥一下贾琏的表情,见贾琏虽然强作镇定,但是到底年轻,看得出紧张慌乱的情绪外泄,不禁在肚里暗笑,这贾府公子越是着慌,就越是欠我偌大个人情。话说贾府以前门楣可高,轻易结交不到,现在虽听人说声势颓了不少,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宫里的娘娘坐镇呢,怎么说也是圣上的枕边人。再者,就算贾府不行了,还有王府呢,王子腾可是今上的心腹,听说这贾公子的发妻就是王子腾的嫡亲侄女儿,倒是能搭上就搭上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呢。

如此一想,周察院呵呵一笑,越发露出长者之风,道:“如何,贤弟这家务事是不是有些棘手?下官痴长贤弟几岁年纪,倒是有些心得可以传授。”随后胡言乱语抨击了一通女子的妒忌之类的散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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