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浩沣蹲在院子一角发呆,一会儿听到两个扫地的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说话:“你知道吗?来咱们府里玩的那林姑娘,养了一只八哥儿,不光是会说话,还会吟诗呢。”
“是啊是啊,还是很长的诗。那八哥儿吟诗的时候,翅膀藏在背后,脑袋还一晃一晃的,跟个老夫子一样,可好玩了。”
“真是个爱巴物儿。我又想去看看,逗逗那只鸟。”
葛浩沣霍然而起,吓了两个小丫鬟一跳,说:“六爷,您怎么在这里猫着啊,可把婢子们吓了一大跳。”
葛浩沣说:“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八哥儿,我也想看看稀奇,你们去借过来给我瞧瞧。”
小丫鬟们没想到六爷也有这兴致,自己倒是可以托赖着六爷的光了,都高兴得不得了,得了这一声吩咐,就忙忙地答应说“是”,撒开脚丫子跑了。
那边黛玉听得紫鹃说葛府的六爷听说这会说话的鹦鹉的稀奇之处,一时好奇,想借去看看,不禁嗔怪底下几个丫鬟说:“跟你们说了,咱们出来不要招摇,你们偏偏要带着这个东西出来,叫人家府上的人看了,不说咱们小孩子心性贪玩,倒似那等轻浮无礼的,有点什么稀罕的东西,只管拿出来炫耀!”
紫鹃低头听训,说:“我原说不带八哥儿出来的,只是那八哥儿认人,我们一走几天,它不吃东西,就怕回去饿出什么好歹了,损了姑娘的心爱之物,便带着一起出来的。是婢子考虑不周,叫姑娘为难了。只是,葛府的六爷既然开口要借去看看,借,还是不借?姑娘说句话,我好给人家回应。”
黛玉叹了口气,说:“借吧。一个时辰后,你设法给我拿回来。”
紫鹃忙答应下来。
这鹦鹉长在五彩斑斓的羽毛,立在鹦鹉架上用嘴梳理羽毛的样子和一般富贵人家养的无异,可是,一般人家的鹦鹉只会说些闲话,而林姑娘这只鹦鹉呢,简直像是个有知觉的人,葛浩沣吟咏古诗的时候,它停下梳理羽毛的嘴,侧斜着鸟身子,歪着鸟脑袋听,那如痴如醉的样子,就好似真的领悟了诗句中的意思一般。等到葛浩沣停下来,它竟然也长叹一声,恰如今日听到的林姑娘的声气,吟出一句:“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葛浩沣顿时呆了。
☆、第63章
紫鹃遣了小丫鬟去讨要那鹦鹉,却屡次而不可得,直到入夜,方才送还,鹦鹉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纯金的小铃铛,微风吹过,叮当作响,十分悦耳。
黛玉微微蹙了眉,说:“怎么还……快把铃铛解下来,给人还回去!”这鹦鹉既然是经了那什么葛府六爷的手,想来这铃铛也是他的,虽然不过是个微薄之物,就怕有人大作文章,冠上男女私相授受的名义,岂不污了女儿家的闺中清誉?
紫鹃不知黛玉心中所想,绞着手,不知所措地说:“姑娘,这是葛府的六爷特意系上的,说这鸟儿给他念了一下午的诗,倒是辛苦了,这铃铛不是送姑娘的,是犒劳这鸟儿的,让姑娘别放在心上。”
黛玉的眉拧了起来,不悦地说:“叫你去还你就去还!我的话,你也不听么?”
紫鹃只得解下那铃铛,又叫两个小丫鬟来陪着,一起去葛浩沣那边,没见葛浩沣本人,径直将铃铛还给他房内的执事大丫鬟,葛浩沣听闻此事,虽有些讶然,随即也便了悟,姑娘家的闺阁之礼不可小觑,自己本没打算唐突冒犯,单单是觉得那鹦鹉可爱喜人,又正好想起自己曾收藏了一串子做工精巧的金铃铛,便取了最小的一个下来系在鹦鹉颈脖之上。
葛浩沣思之不安,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下吧,奈何男女之防大焉,别说见面解释,就是写个什么道歉的书信,都有私相传递的嫌疑,反而越描越黑,只好算了。
连夜里辗转反侧,心中沸然如翻滚着一团火,叫葛浩沣昏昏沉沉地一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帮他梳头结发的丫鬟便笑着说:“六爷昨儿夜里没睡好,看这眼睛下面好大一对黑眼圈!”
葛浩沣看着镜子苦笑,穿戴整齐后起身,去给葛老太爷请早礼。
一路里走得迟疑,脑子颠来倒去是那鹦鹉念的诗词,风流婉转,缠绵悱恻,却字字泣血,葛浩沣的心都乱了。
葛浩沣因为是已故的葛老夫人的最后一个孩子,生的时候颇为波折,故而生下来之后蒙受怜爱,牙牙学语之时,被当时身体还未完全颓败的葛老夫人抱在膝头,以指点书,娓娓地教授书上的知识,母爱如水,侵润着他的心,及至葛老夫人亡故,葛浩沣悲恸之至,消沉了很久。
葛浩沣家里有几个姊妹,偶尔还会有几个亲戚家的女孩儿来府上住,加上平时伺候的丫鬟,以及在外游荡时见识过的优伶歌姬,故而,他对女性不是全无认识,但是,在他心里,想要娶下并一生相对的女人应该如母亲那般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并带着一点病中的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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