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波到城西的分店的时候,门口依然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副棺材横在店铺门口,几个拿着扁担的人表情激昂地说着什么,时不时有围观的人摸出个臭鸡蛋或者烂番茄扔到店铺上方考究的黑色大匾上,扔完了还做出一副义愤的表情,挥舞示威道:“狗|日的奸商!黑了良心!”
徐波在心里默默回思了一下琏二爷琏二奶奶教授的要点,紧了紧衣袖下的拳头,从侧边通道挤到了店门口,露出一脸诚恳的表情,对围观的人群做了个长揖,直起腰身后环视着周围,大声地说:“客官们,大家息怒。此事到底如何,尚未定论,大家不要以讹传讹,真以为我们店铺发的什么亏心财。不过呢,死者殡天,总归是一件令人懊恼的事情,我们东家说了,愿意出二十两抚恤银子,让死者入土为安。”
围观的闲人们都议论纷纷地说:“是啊,人死了,还是赶紧葬了吧,这大热个天地,一直这么着,一会儿就要发臭了。”“有二十两银子也不错了,办个一般的丧仪绰绰有余。”
那几个围着棺材拿着棍棒的人却不依不饶地说:“二十两银子就想买一条人命,休想!没有五百两银子,门都没有!我们就天天来你们店门口吵闹,叫这帝京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这家黑店,看有谁还会来你们这里买药材!”
徐波看这几个人根本没诚意,就是来混搅的,越发落实了之前琏二奶奶的猜疑,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便说:“呵呵,这二十两银子不过是看着死者可怜,死都死了,还要暴尸街头,不得体面入葬,才好意给你们的。五百两,你们也好意思张口?若是给了你们五百两银子,岂不更落实了你们抬来的这一位死者的死因与我们店铺售出的药材有脱不了的干系吗?这名声传出去,还不照样是没有顾客上门吗?既然如此,少不得要请官府的人来主持公道了,看看这一位死者的死到底与我们店铺有何瓜葛。”
拿着棍棒扁担的人脸色变了,正要低声交谈之时,却传来衙役鸣金开道的声音。
督察院下的主簿大人陈炜徽居然亲临现场!
徐波朝着陈炜徽拱拱手,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几个衙役开道,陈炜徽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威严地扫视着门口簇拥着的人群,斯条慢理地说:“有什么不平事去衙门击鼓鸣冤,自有察院老爷为民做主。堵在人家店门口瞎吵吵,能有什么作用?来啊,把这帮子闹事的人都带去官衙,连棺材也抬去!”
那几个人虽然面露惧怕之色,却强撑着继续嚷嚷:“哟,奸商勾结了狗官,要草菅人命了!衙门是什么地方,我等草民去了只有被打杀的命,不去,宁可撞死在他们店门口!”
陈炜徽眼睛一瞪,说:“真真是刁民可恶!你们上下嘴皮一碰,张嘴就说你们家人吃了这店的药材给吃死了,就不兴我们大人秉公办案,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了?还敢要挟本官!带走,统统带走!连尸体也带走,请仵作来检验个清楚,以便大人查案!”
那几个拿扁担棍棒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一般,转而向陈炜徽求饶说:“大人,我们家里还一大堆事儿呢,对了这个掌柜的刚才说赔我们二十两银子,虽然不顶事,好过没有,我们就领了银子走人,不耽误您们官老爷办理公务了!”
陈炜徽冷笑着说:“还想要银子?没了!谁叫你们属驴的,哄着不走,打着倒退!今儿本官既然管了这档子事,势必要管个清楚明白,叫在场的都心服口服!”
这案子一查就是十来天,虽然没出结果,但是,事情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因为此时正是举国关注殿试结果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力。
不过,因了这一场闹腾,店铺的声誉多少受了点影响,这个月的进项比上月少了一半。贾琏和夏叶倒是也不着急,倒是那边幕后策划指使的人见费了这么大劲儿才扳出的狠招,也就激起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浪花,根本没伤及竞争对手的根本,倒是又恼又急,连夜连晚地睡不好觉。
半个月后,经过都察院的一番细致审理,案情终于水落石出。
该死者确实有在贾琏的店铺内购买药材的情况,但是,都察院细心查问了曾为死者看病诊断的几位大夫,都说该死者身体一直不好,长期服药,活着的时候大夫就曾在背后嘀咕,若是某一日一歪脖子嗝屁了,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而且,询问了该死者的邻居等人,都说死者的儿子儿媳早就厌弃了死者,甚至说出巴不得死者早点死的话语,只是迫于家族长辈的压力,不得不继续给死者延医用药。
但是,很奇怪的是,死者的儿子儿媳之前是一直在洪家药铺里采买药材的,就在死者死前不久忽然改到贾琏的药铺里买药材,而这一改,就出了事。
都察大人心细如发,一点点问出来,那几个帮凶先软了,跪下求饶,死者的儿子名叫高轩的被上了夹棍,一顿刑下来,吃疼不过,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招了出来。
那一日,高轩来到洪家药铺,将药方递给抓药的伙计,说:“这上面的一样来点,都要最便宜的,那个什么人参,弄点芦须冒充一下就得了。”
伙计原认识他,笑着说:“高爷,您家老太爷上了年纪的人,药还要重些才好,您这配的太轻微了,吃了没效果啊。”
高轩没好气地说:“我就恨不得那个老不死的快点死呢,哪里想给他买什么好药?老东西天天吃药,把家底儿都给吃没了!偏偏我那族叔不依从,说我得了祖产,要好生奉养那老东西,每次抓药回去要给他亲眼瞧了才作数,我这不没办法,只好弄点便宜的回去糊弄一下吗?”
老板洪世筹出来,恰好听到这话,便悄悄地令伙计将高轩请到后堂,先喝着茶寒暄了几句,才切入正题,说:“有些人年纪大了,病入膏肓,原本治不好的病却非要仰仗药石之力勉强医治,倒是连累了家人,不如早些去了那世里还好些,他自己少了许多苦楚,家人也少花些银钱气力。不过,我这里倒是还有个更好的主张。老大人十多年病在床上,临到死了,也该叫他照拂一下后人,若是因此有些进益,想来他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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