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倒是不太在意吉蒂的高兴劲儿,虽然是她自己的婚礼,她的表现却很淡然,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绣一条手绢,那是她打算送给伯爵的新婚礼物,说句实在话,比起伯爵送给她的那些昂贵华丽的珠宝服饰,她自己都觉得这礼物有些寒伧,但是她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使跟父母要些钱来,玛丽也难以想出买什么合适的物品与伯爵相匹配,最后她决定还是礼轻情意重,自己给他绣一条手帕吧,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些。
列斯特家族的族徽很复杂,是一面盾牌上的三柄交叉的剑,周围有一圈月桂树叶子,盾牌的下方是一只趴着的猎豹。在列斯特伯爵的私人用品、马车和仆人的制服上,这个徽章随处可见,可是玛丽对绣工本不精通,她起稿的时候,就把徽章简略成了那只猎豹,因为列斯特伯爵的手杖杖柄上也有这么一只猎豹,玛丽认为这样绣起来会容易些。
然而她真正开始绣的时候,发现动物是最难绣的,尤其是猎豹的体态和眼睛的神采就更难用一针一线来表现出来,最后她拆拆绣绣,现在在她手中的半成品却成了一串葡萄,碧绿的叶子,紫莹莹的葡萄粒,还有两条打着旋的葡萄藤蔓,让玛丽想起往昔在葡萄园里的一段旧事。玛丽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最近一直绣得起劲,虽然班纳特太太常抱怨她绣一串葡萄送给伯爵太不符合伯爵的身份了,但是玛丽一意孤行,并且坚决地谢绝了母亲想要帮忙绣两针的好意。
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玛丽所收到的珠宝也装满了两个首饰匣子,她长到这么大终于开了眼界,原来那些贵妇人们天天不重样地更换衣服和首饰真的不是传说。不过即使她有了心理准备,依然被随后送来的新娘的结婚礼服给惊呆了。礼服的料子是一种见所未见的丝绸所制,据随来的那位巴黎有名的裁缝说,那是印度的舶来品,每一盎司的价格与黄金相等,轻软厚密四样俱美,而且有隐隐的光泽随光线的变化而闪烁出不同的星芒。在那宽宽的裙摆上密密麻麻地点缀着上千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当玛丽在镜子前面试穿的时候,旁边的班纳特太太和吉蒂不断地抽气,班纳特太太简直喜极而泣,而吉蒂则一再要求玛丽当她自己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借这件礼服给她。
瘦瘦高高的法国裁缝听不懂女人们的话,但是意思是猜得出来的,当玛丽穿上礼服并整理得一点儿瑕疵都没有了的时候,法国裁缝才让自己那年轻的助手捧过来一个细长的匣子,她高深莫测地打开匣子,从里面抖出来一条轻纱,吉蒂尖叫起来:“哦,新娘的头纱,天哪,多么美丽的头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
班纳特太太也附和着说道:“是的,宝贝,这么轻柔,像是一层雾一样,那些亮晶晶的是什么,噢,钻石!数不清的钻石!宝贝,我要昏过去了……嗅盐……我的嗅盐……”
于是就像班纳特家经常发生的那样,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乱,不久嗅盐就找来了,班纳特太太恢复了神智,继续谈论玛丽的头纱:“太美了,宝贝,你就这么戴着,再让我好好看看,哦,新娘的面貌依稀可见,又朦朦胧胧,设计得太周到了。我结婚那会儿不得不把头纱给掀到后面去,否则就看不清楚眼前的路,而我父亲又拽着我走得太快……”
吉蒂也说:“就是,我参加了那么多婚礼……好吧,也没有太多,可是伊丽莎白和简的头纱都没有这么漂亮……哦,玛丽,当我结婚的时候,求你也借给我这条头纱吧,我一定会把我亲爱的安德鲁迷得神魂颠倒。”
考虑到裁缝和她的助手都不会说英语,当然也就听不懂母亲和妹妹这一番有失体面的胡言乱语,所以玛丽没有去制止他们,不过有一点让她感到很宽慰的是,吉蒂经过最近一段的变故,眼看着姐姐们嫁得一个比一个富有,她有好久不再提到她“亲爱的安德鲁”了,玛丽原本担心她草率地只顾钓得金龟婿,毁掉原来的婚约,被人所耻笑,现在看来她倒也没有移情别恋,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不过,当她凝视镜子中的自己的时候,不禁也有些呆住了:那是原来的玛丽吗?那么高贵典雅,那么出尘脱俗,那么美丽动人……
法国裁缝识趣地开玩笑道:“新娘是最美的女人,而尤其有这件礼服和头纱的新娘——值得为此而计划一次抢劫。”
玛丽便也笑道:“是的,而且我猜被抢走的一定不是新娘。”好在她们说的是法语,班纳特太太一句也听不懂,否则她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因为现在玛丽成了她最宠爱的女儿,谁也比不上。
秋季的第一个周末,列斯特伯爵再次驾临浪搏恩,这次他是万事俱备,来接他的未婚妻去伦敦举行盛大的婚礼的。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已经齐聚在伦敦,达西小姐做为伴娘之一,与玛丽见面的时候,开玩笑说:“亲爱的玛丽,我本来是要请你做我的伴娘的,却被你给抢了先。”
☆、第66章 列斯特城堡的女主人
当玛丽走进教堂的时候,钟声嘹亮,鸽群飞翔,人们欢呼雀跃,一切都美好得让人心生向往。班纳特太太和姐姐们全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吉蒂和乔治安娜则在憧憬着自己的好日子,这一天里所有的笑与泪都流淌着幸福的滋味儿。
玛丽比人们想象中的要镇定,虽然教堂的确是宏伟壮观,观礼台上的宾客多得出乎意料,站在祭坛上的大主教的服饰也过于耀眼,教堂唱诗班的阵容也过于强大,他们发出的第一声合唱在教堂的穹顶下回荡了很久——这一切都没有令玛丽失去常态。
只是在走进教堂之前,在音乐响起之前,班纳特先生拉着女儿的手说的那几句话,让玛丽泪眼朦胧。班纳特先生是这么说的:“玛丽,你是一个幸运的姑娘。”
玛丽立刻隔着头纱亲吻父亲的面颊,对他表示感谢,班纳特先生却继续说道:“你会比你的姐姐们更加富有,珠宝更多,马车更华丽……当然这些都不是你看重的,你还会比莉迪亚过得更加有滋有味、惊心动魄……这是可以预料的,伯爵会让你看到在浪搏恩绝对领略不到的风景。”班纳特先生难得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玛丽回答道:“我亲爱的爸爸,难道你的女儿是那么浅薄的人吗?”班纳特先生有些玩世不恭地答道:“你当然不是,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所以才在你大喜的日子里唠叨这些不中听的话。玛丽,请相信你的老爸爸积三十年的亲身经验得到的教训——幸福婚姻的基石绝对不是改变对方,也不是改变自己,没有谁能真正改变一个人,而是理解与接纳。”
这一次玛丽没有说话,她只是踮起脚尖又一次去亲吻父亲的面颊,比上一次更加温柔,班纳特先生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慈祥的拍了拍玛丽的手背,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在音乐声中走进教堂,这座教堂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进来参观过,那个时候他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在这里嫁女儿。他看着长长的过道那头等待着的新郎,心想,现在也许整个英国的老父亲们都拿不出这样出色的女婿了,想到自己终于把威廉爵士给甩出了三条街,老人家真是得意非凡。
婚礼很顺利,所有的繁文缛节都令人兴致盎然,只有结婚戒指令人大跌眼镜。目睹了婚纱、头饰已经林林总总的可以把玛丽埋起来的珠宝,大家都以为伯爵从怀里掏出来的结婚戒指至少应该是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才对,然而伯爵郑重其事地打开的首饰盒里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金戒指,上面镶嵌着一块小小的蓝宝石,即使是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那戒面的成色不算好,玛丽却知道那是伯爵的母亲的遗物,所以她珍重地让伯爵给她把戒指戴到了手指上,然而在神前发誓,永远爱他、顺从他,不论贫穷与富足,不论生病与健康,永远做忠贞的妻子。
班纳特太太的啜泣声在这一刻格外的响亮,让玛丽也禁不住鼻中一酸,幸好她有头纱遮住面部,也幸好坎特伯雷大主教见惯了这种场面,用洪亮的声音盖住了所有的哭泣与欢笑,他庄重的宣布:“根据神圣的圣经给我的权柄,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然后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示意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直到这一刻,那象征贞洁的头纱才被揭开,欢声笑语弥漫了整个教堂。
婚礼结束之后,新婚夫妇立刻乘上马车,他们的蜜月将要在列斯特城堡度过,虽然在这之前班纳特太太提供了无数她老人家认为适宜作为蜜月地点的名胜,这些名胜大多是班纳特太太道听途说来的海外蛮荒之地,似乎她认为非如此不能彰显女婿的身份,但是列斯特伯爵坚持玛丽的新婚生活应该从他最重要的封地列斯特城堡开始。
所以当他们终于带着一身的大麦颗粒和玫瑰花瓣坐上马车的时候,玛丽不禁感叹道:“就像一场梦一样。”列斯特伯爵含情脉脉地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道:“亲爱的,如果这真是一场梦,我愿意永远都不醒来。”情话总是好听的,即使是玛丽这般不太容易被甜言蜜语打动的人,也没有觉得絮烦,因为他们用了那么短的时候就到达了列斯特城堡,短得玛丽都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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