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回府之后,先好生沐浴,洗净脸上手上黄色脂粉,换了衣裳,便觉困顿,因而回房睡去。
次日一早,黛玉便一头扎入书房,拿了纸笔分析朝堂局势。
将荣国府、甄贵妃、江南甄家、王家、史家、薛家等人都写在纸上的一边,背后写上五皇子、八皇孙,用细线连好,备注好相互关系。又在另一面写上泰和帝、太子、谢源和父亲的名字。
前世还有三年,父亲便在江南官场倾轧中突然病故,如今看来,只怕是在和甄应嘉及孙瑜相斗中败下阵来,丢了性命。这也合上了三生石畔,自己听说父亲枉死的话。
当年,便在铁网山围猎中,太子因射杀泰和帝未遂,被夺了太子之位,赐号忠义亲王。虽然圣人到底没舍得杀他,太子却从此之后被永久软禁,直至去世再未出过忠义亲府一步。
既然父亲之死和太子被废在同一年,只怕这两样皆在甄贵妃等乱党的谋逆计划之中。只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错漏,五皇子并未顺利登基,登基的却是七皇子。
想到这里,黛玉眼睛一亮:只怕其中关键便是刘先生!
刘先生虽然不欲为官,只怕也不愿见到五皇子上位之后,贾史王薛这样的人家当道。因而前世刘先生在两年后收了十皇孙做入室弟子。刘先生门生满天下,亦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七皇子在刘先生相助之下,顺利登基,今上退位成为太上皇。
想到这里,黛玉拿笔在元春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既然五皇子已经斗败,为何贾元春还能封妃呢?黛玉再笔一点,点到父亲名字上:前世父亲过世之后,甄家和贾家得了林家的钱财。只怕贾家见五皇子落败,就用这笔钱归还贾家欠银,献给七皇子。宫乱之后百废待举,七皇子拿了这笔钱,给了贾元春一个封妃的恩典。黛玉厘清了脉络,却无法推算出细节。更加不知前世太子地位稳固,为何突然谋反,射杀当今。
单说黛玉所猜不错:前世果然是刘先生见失德的五皇子隐隐有上位之势,才进京做了十皇孙的先生,实则为七皇子出谋划策。
前世铁网山上,一箭射来,直奔泰和帝。当时的五皇子恰好就在在泰和帝身侧,飞身相救,五皇子推开了泰和帝,左臂却被飞箭射中,受了伤。再取出飞来冷箭看时,箭簇上有太子专用标记。当时龙颜大怒,立即废除了太子,救驾的五皇子却因小伤恶化,竟然一病没了。
泰和帝并非昏聩之人,虽然不知怎生太子近几年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但泰和帝也明白:若是当真太子谋反,应当不会做出用有自己专用标记的箭镞刺驾这样的愚蠢行为。射伤五皇子的箭簇上有太子专用标记,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突兀得很。因而一开始,泰和帝是怀疑救驾的五皇子的:那么巧自己遇刺,便是太子的箭簇,救驾的五皇子又刚好在身侧,倒像是五皇子提前知道一般。
泰和帝想:若是五皇子当真知道太子意欲刺驾,而他并无私心,便该当立刻告知自己太子图谋,而非等着太子犯下滔天大错,他好伺机立功。但五皇子偏偏等太子刺驾,他来救驾。可见五皇子是故意要在自己面前邀功,更有甚者,这分明是五皇子陷害太子,自己又的个救驾有功,一石二鸟。因而,当时泰和帝压下此事,准备彻查,却不想这当口,五皇子反而病逝了。
后经彻查下来,是太医院一个忠于太子的太医拼死将慢性毒药下在五皇子裹伤的纱布中,五皇子包扎伤口后,反而中毒而亡。也怪太子被禁之后,五皇子得意忘形,寻医换药竟然查得不够严谨,让那太医钻了空子。
此事之后,泰和帝心灰意冷,让位于七皇子,称太上皇。七皇子为显孝悌,尊甄贵妃为太妃。五皇子死后,甄太妃害怕图谋暴露,甄家及背后众多势力土崩万解,尽皆落不到好。因而甄太妃带着身后众多家族投靠七皇子也就是新帝。
当时朝堂之上尚有一帮以前支持太子朝臣意欲扶持太子留下的三皇孙,新帝为了和这部分人抗衡,和甄太妃相互利用,接手了甄太妃势力。甄太妃和贾家用从林家得来的钱财偿还祖上欠银,显示向新帝投诚的诚意,贾元春因此被封为贵妃。
可是新帝并不打算当真受甄太妃钳制,不过是利用甄太妃背后势力牵制太子旧部和太上皇罢了。五年之后,甄太妃薨,甄家被抄家灭族。不到一年,贾元春在宫中突然暴毙,四大家族相继土崩瓦解。
刘先生等人未免天下大乱,从中斡旋,终于将争斗限制在皇宫之内,避免了几股势力兵戎相见。便是如此,也因此虚耗国力,西海沿子、粤海等地贼寇四起,南安郡王兵败西海沿子后,用贾探春和亲,才止住了战火。
只黛玉前世除了打平安蘸出过一回门,便一生都禁锢在大观园不得自由,且又在贾家抄家之前病逝,许多事并不知晓,自然也猜不到朝堂争斗的细节。但是她能单从元春进宫年纪和泰和帝、太子年纪俱不合适就分析出甄家所谋甚大,并分析出大致脉络并无错漏,也是极为难得。
自宫宴回来,黛玉就有些神不守舍。这日一早,黛玉又独自一人在书房一呆半日,连英莲和雪雁都未陪着,到了午膳时刻也不出来。贾敏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亲到书房门口道:“玉儿,玉儿在里面吗?到午膳时候了。”
黛玉听了猛然一惊,一面回说:“母亲,我正在读书,就出来了。”一面忙将案上画着错综复杂关系的字纸丢进炭盆,亲见字纸燃尽了才开了书房门。
贾敏有些忧心的看着女儿,伸手摸了摸黛玉的额头。昨日黛玉虽然被落雪激了,回来沐浴之后喝了姜汤,倒并未受凉。贾敏摸到黛玉额头并不发烫,方些微放下心来。又见黛玉神色古怪,书房中一股烧过纸的味道,再一眼瞥见角落里炭盆里头的灰烬。对黛玉道:“玉儿,有什么事,切莫一个人应对。”
黛玉哦了一声,抬头对贾敏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先生传我的集注到底是先生的心血,未得他应允,玉儿不能擅传他人。先生学问又高得很,玉儿独自研习,有许多不懂之处,于是写写画画,不觉忘了时间。”
贾敏知道黛玉常独自研习刘先生留下的集注,深奥处宁愿自己冥思苦想,也不曾请教林如海,更加不用英莲、雪雁两个伴读。不研习时,那几本集注都是黛玉亲自锁着的。若是她默了刘先生的集注出来,烧掉也是情理之中。只不知这次贾敏信不信这个理由。
贾敏点了点头说:“偏你这么钻研,劲头竟是不下你父亲。”说着摸了摸黛玉的头,携了她去用膳。从此之后,黛玉除照例每日抽时间独自在书房研习刘先生留下的亲笔集注外,便和往常无异,贾敏便将此事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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