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一年,大雪铺天盖地的白,他们一行三十几个孩子被凶神恶煞的徭役们鞭打着赶到悬河之上。
据说走到那悬河尽头就能找到传说中的圣花——烈焰红蕊。
传说这种花长于极寒之地,色泽妖娆,状若烈焰。若能采得,以此花喂药,并以积年寒雪送服,可延年续命,包治百病,从今后不畏严寒酷暑,更有驻颜美容、清神明目等奇效。
因此花被传的神乎其乎流传甚广,所以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怀揣各种目的从四面八方赶来采摘,但几乎无一例外都葬生在这悬河之上。
说来这悬河也怪,虽浩瀚无垠,但河内并无一只活物,更有“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的说法。
后来有人发现这悬河虽终年热气袅袅,但每年的极寒天气总会结三四日的薄冰,这冰虽结的薄,但仍可承受十岁之下的瘦弱孩子在上面自由行走。
自此后,每到那几日总会听到悬河之上哭声震天,而他便是在悬河结冰的第二天被赶了上去,他身边的孩子都哭的撕心裂肺,唯有他木着一张脸,第一个朝那悬河之上奔去。
他走的快,徭役在后面唾骂着叫了声好。可他并不是为了要采什么传说之中的烈焰红蕊。他只有一个想法——逃!
但悬河浩瀚,越往前走,风雪越大,似刀子又似利箭,一片片的割着他的皮肤。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得一直走下去,否则他就会被冻死,饿死。死了,他的母亲怎么办?母亲还在那阴暗的牢房里等着他回去。
他,不能死。
但是,他好冷,好冷啊……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有红光闪烁,那金灿灿的亮光,宛若暖融融的日光,他心中大喜,急忙跑过去仔细端详着,见那花状若烈焰,色泽妖娆,就跟传说中一模一样。
他喜不自禁,暗想有了这花,他就不怕这苦寒了。可当他伸手就要去摘,那花儿陡然一变,竟幻化成了一只红毛狐狸,湿漉漉的眼睛,模样讨喜。
而那火红色的皮毛,看上去又软又暖和,他情不自禁捉了它抱在怀里。那小狐狸起先不乐意,过了会就安静了,果不其然,没多久他的身子就跟着热了。他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小狐狸又不老实了,一直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他紧了紧,它歇一会又动,几次三番,最后终于惹怒了他,他恨恨道:“我掐死你,你总该老实的待在我怀里了吧。”
结果他刚一用力,那小东西吱吱一声,真就死了,他心中又悔又痛,转而就惊醒了。
“咳咳……”花吟趴在他身侧,猛烈的咳嗽着。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只是想挣开南宫瑾搂住自己的胳膊起身,他竟然会在睡梦中狂性大发,掐住她的脖子。
南宫瑾凤眸微掀,仍沉浸在梦中尚未走出来,模糊中见到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可怜巴巴又畏惧的看着他。它竟未死?南宫瑾心中一喜,唤道:“小狸?”
花吟见眼前的人已经醒了,哪还敢再招惹他,手忙脚乱的爬下炕,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道:“大哥,你醒啦?”
南宫瑾陡然回神,旋即坐起,面色阴郁,眸中含冰,抬手就要捉她,花吟早有防备,闪的比兔子还快,同时大呼小叫道:“冷静!冷静!我是好人啦,我很善良的,你冷静啊……昨儿你晕倒在这茅草棚外,是我救了你,你千万不能恩将仇报啊,大哥……”花吟急的都快哭了。
南宫瑾已然下了地,感觉身上只着了件单衣,愣了愣,面上有些不自在,回转身忙将衣物穿上,但眼角的余光仍紧盯着花吟,不曾有半分放下戒心。
昨日他突然心血来潮,攀上了这幺姑郡的最高峰,极目远眺,遥望大金故土,不禁触景生情,一时竟有些痴了。
后来狂风大作他也不曾在意,直到天空飘了雪,他被那雪花一冻,乍然回神。急急忙忙往山下走,虽然后来经过水月庵,但他停也未停,生平他不信神佛,过庙不进,见佛不拜。此刻更不求僧侣尼姑施舍给他遮风避雨之处。
岂料风雪越来越大,竟冻得他发了旧疾,后来他好容易看到一处破旧的茅草屋子,但彼时他已手脚僵硬,刚触到那门栏,就晕死在了外头。
“这是你的屋子?”南宫瑾迟疑的问道,眸底藏着杀意。
花吟知道他生性多疑,警惕性极高。稍有不对,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此时更不敢有半句谎话,但又不敢表现的太镇定惹人生疑,遂带着哭腔说道:“不是,我家在幺姑郡城内,我爹叫花大义。因这几日我梦魇睡不安生,我娘道我或许被邪物缠身,便让家中兄长将我送到这水月庵静养几日。岂料今日突然变了天,家中丫鬟便要回家拿厚衣裳。这一去大半日没回来,我心中挂念,傍晚时分便打了伞下山寻她。岂料风雪越来越大,举步维艰,后来我走到半山腰仍未见到她的踪影,思量着或许她就没回来,便决定掉头回庙里,但天已经黑了,又加上风雪阻路,我正两难间,偶然想起这里有个茅草屋,便循着印象找了过来。可巧就发现瑾大哥你被埋在雪里,我就顺手将你挖出来了……”
南宫瑾听她说道“挖”字面面上一阵古怪,但眸中杀意不减反增,声音更冷,“你怎么唤我瑾大哥?”
花吟心头一跳,始知他是因为这句称呼对自己起了杀意,心底叫苦不迭,直怪自己只顾着攀交情,却不想犯了大忌。眼珠子一转,瞄到那柄搁在炕头的扇子,暗松一口气,面上却委委屈屈的开口,““我看你扇子上面写了个大大的瑾字,我就随口这般叫你了。况且你比我大,我唤你一声大哥总是没错的。”
南宫瑾垂了眼眸,听她说的详细,前后贴合,没有丝毫前后矛盾,这才放下了戒心,遂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将搁在炕头的扇子拿在手里,又不动声色的上上下下将花吟看了遍,见她明眸皓齿,生的精致可人,声音又清脆悦耳,但一身男装,难辨雌雄,遂问道:“你是男是女?”
花吟深知在他面前万万不可有半句隐瞒,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他突然又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是……门千总花大义第三子名唤花谦。”
花吟一愣。
南宫瑾却不再看他,神色一变,冷哼一声,“你准备在外面偷听到什么时候?”
言毕,茅草棚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拉了开,一道刺眼的亮光照了进来,看来天已经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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