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酒宴,帝后二人掩饰得再好,他们之间的不自在与生分怎么可能逃过众人的火眼金睛?
一时间,底下坐着的各位人精心思转了几转,都在纷纷猜测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除了上回因为如贵人罚跪一事,两人曾争执过,皇帝现在一直挺照顾皇后的,平日里陛下有好东西都想着赏给皇后,也常留宿在她哪儿,众人通通看在眼里,今天这样确实有些反常——不对劲啊!
娴妃心思也活络起来。
自刚才被迫挪了位置起,她就憋着一股气,现在见皇后被冷落,心里才勉强有了一些快意,又不由暗忖,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难道,陛下也知道了皇后与裴卿的传闻,所以心存芥蒂又隐忍不发?
人的思维是个死胡同,娴妃特别爱钻牛角尖,她越想越觉得这便是真相。
如此一来,她对此事便更信了几分。何况,诗翠打探回来的消息,确切地说皇后与裴卿曾在宫外见过好几次……天时地利,不勾搭实在说不过去!
秋衡抿完杯中的酒,继续趴在旁边的扶栏上——发呆。从他这儿,正好能看到梓玉的背影。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穿梭在红花绿叶中,明艳之色不输半分,还显得娇媚可人,连身上那股子张牙舞爪的气势都卸去了几分。他偏着头静静看着,想着她的模样,又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皇帝半倚着扶栏,身子坐的极偏,他唇边的这丝笑意很浅很浅,去的也快,几乎没什么人看见,除了坐在下手一侧的娴妃不经意间瞧见了。顺着皇帝的视线望过去,那抹鹅黄格外扎眼……
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这会儿不过才申时三刻,天空已经略微晦暗了,裹着湿意的风徐徐吹来,喻示着将有一场疾风骤雨。看着梓玉离开的方向,秋衡眉心紧蹙——眼见着要下大雨,这人没带雨具不说,还到处乱跑,她的身子哪儿有半点不适?
满口胡话,就知道骗他!
皇帝愤愤地扫了眼钱串儿,钱串儿会意地点点头。他正要吩咐人去给皇后送雨具,没想到又被皇帝生生唤住……钱串儿拧眉,陛下的性子怎么越来越纠结,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不好伺候啊!
梓玉胡诌了一句身子不适便退下了,可身后那帮人传来的嘻嘻哈哈声,实在刺耳,她知道定然有人在看自己的笑话,梓玉不免忿然,难道皇帝以为故意冷落她,她就会生气么,怎么可能?他们能找乐子,她为什么不能?梓玉索性领着锦澜和跟着的小太监在园子其他地方溜达。
没多一会儿,居然真的开始噼里啪啦下起大雨,正如秋衡所料,他的皇后一行被淋个正着。说来也巧,前面就是上回遇到柳松言的佛堂,梓玉和锦澜避在檐下,而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则回去拿雨具。
豆大的雨珠落下来,砸在青瓦飞檐上,声音很大。天暗的厉害,梓玉抱臂半倚着墙,无聊地往外观望,却只能看见狂风大作,雨水滂沱。锦澜在一旁抱怨这鬼一样的天气,梓玉默默听着她的唠叨,一边微笑,一边却眯起了眼,慢慢直起了身子。
只见劈天盖地的大雨里,水幕重重,一个身影撑着伞慢慢近了,雨水飞溅,落在皂靴上,打在被风掀起的鼓鼓衣摆上。许是雨势太大,那人手里的伞打得很低,遮住了他的模样,只有一个清瘦的身形。这样的身形,在这深宫里别无他人。
梓玉有一瞬间的恍惚,皇帝来做什么?再看他另外一只手里握着把油伞,她就都明白了。
秋衡走到檐下,收起伞,露出一张酡颜。
屋檐底下的地方挺大的,锦澜早就见完礼躲在后头。梓玉和他靠得不算很近,可那人身上的酒意很浓,饶是离的两尺多的距离,也能够熏得人一道醉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将另外一把伞递给梓玉。
见皇帝这样,梓玉便冒出些委屈之意,她也不接,只是仰面看着他。
秋衡眼神闪躲,避着她的视线,将伞递给了后面的锦澜。锦澜接了伞,又避在很后面。
做完这些,皇帝撑开伞,准备走了,梓玉才唤了一声“陛下”。他的步子一时顿住,回身时正好又看见这个讨厌的佛堂,秋衡笑了笑,淡淡移开眼。他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挑,道:“皇后,既然你身子不适,就别乱走了。”
梓玉心里很乱,这句关切的话稍稍能宽慰她一些,想着钱串儿的反常举止,还有眼前这人的莫名其妙,梓玉终于开口道:“陛下,我……有事要和你说。”她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下自己和裴卿的事。
秋衡愣了愣,依旧撑着伞站在那儿,雨滴打在伞面上,滴滴答答。他问:“什么事?”这人面无表情,声音清寒,和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样恼人。
他说话之间,凑巧刮来一阵狂风,将雨滴往里头打,砸在人的身上,生疼。
梓玉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淋到了,她不过“嘶”了一声,那人的伞就斜斜地歪了过来,避在她的头上,挡去外面的狂风暴雨。她捋了捋湿哒哒的额发,悄悄抬眼看那人。皇帝今日着了件水青色的常服,此时顾着她,他自己就被淋了不少,长衫上面沾了水,颜色暗沉许多,长衫的衣摆上还缀着不少的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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