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走出多远。军爷只是小睡了一阵。”
姜扬思忖了片刻,垂下腿,定定望着自己的伤,“我这伤虽不能走路,骑马应当无事吧……”
“军爷难道还要赶路么?”
“啊,是啊。军务在身,不敢怠慢。”姜扬的神色也黯淡下来,“萍水相逢,公子救我性命,又如此厚待我,我……只能他日再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高长卿暗自懊悔,当时应当再狠狠心,射他胸腹,让他不能上马:“既是有缘,又何必执著于名居,总会再见的。”
“公子世外高人,心性超脱,不过我只是个粗人,有恩必报,不敢忘记恩人。”姜扬将脖子上挂着的匕首一扯,递予高长卿,“在下西府军骑兵校尉容扬。既然公子不愿告与名居,我二人就以此为信物。他日公子到了国中,如果遇上难事,只要执此匕首前来寻我,容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以国为姓,扬兄好气量。”高长卿故作惊讶。那匕首握在手里温润如玉,是一件礼器。
姜扬一愣,也不张皇,“公子有所不知,我等从军,若没个正经名姓,都从国姓。”
高长卿笑而不语,只默默劝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此人定是姜扬没错。西府军中没有这个规矩。以国为姓,是宗室子弟的特权。姜扬不知道他不但晓得西府军的建制,也看过送达各地郡府的国本诏书。偶然相逢,纵是他小心谨慎想隐姓埋名,也算不到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可是,高长卿本想借机护送他到国都。那样一来,一旦姜扬登基,他便是天大的功臣。谁知姜扬如此审慎,滴水不漏。不过也好,先君膝下有五个儿子,死了太子,走了一位公子,国中还留有三个。凡事但求一个快字。若是国中那三个打完了,哪里还会有姜扬的份。不能陪在他身边,却求得国君千金一诺,也不错。
只是于他来说,算不得上上之策。
而且,高长卿不放心。
姜扬只带了五十余人,怎么敢去国都?他是太天真,还是胸中已有成算?
高长卿端详着他坚毅冷峻的面容,不由得头疼起来。
这时高栾掀帘而入,打断了他的沉思:“哥哥!这几日连着下雨,前头山体坍圮,道路不通!”
要不是高长卿素来冷静自持,差点就要一拍大腿,大叹一声“天助我也”!姜扬却是眉头紧皱。高长卿见他面色忧虑,将高栾招进车中,仔细盘问,“你可知道有什么小道可以绕行?这位军爷急着赶路,今日就要走呢。”
高栾奇怪:“哥哥,我哪里会知道嘛?”高长卿给了个眼刀,他一缩脖子,规规矩矩朝姜扬一执礼,“见过军爷。”一旦背对哥哥,他便滴溜溜转着大眼睛,上下打量起姜扬来。
姜扬见这两兄弟性情迥异,十分有趣:“烦劳小哥将我手下的百夫长请来。”
高栾活泼可爱地蹦跳出去,又活泼可爱地蹦跳回来,将彭蠡引上车,简直要被他哥的眼神戳死了。高长卿顾自拽过高栾下车,留他二人在车里密谈。
高栾被他拽得疼:“我错啦我错啦!”
“哪里错了?”
高栾诶了一声,蔫了脑袋,抵在高长卿怀里磨蹭:“哥哥哥哥……”
对他的秉性,高长卿最清楚不已,嘴上认错认得快,其实从来不过心。但是,看他可怜兮兮叫着哥哥哥哥,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雏,高长卿也凶不起来,只提溜着他领子,拎去高妍车上,“没我准许,不准下车!平日里也就算了,现下有外人在,做事还这么浮浪,败坏我家门风!”
小少年委屈得不行:“哥哥不要嘛!哥哥宁愿把我禁足,也不愿意与那位军爷分开走,为什么啊!这里早出了平林郡,叔叔追不上来了!”
高长卿赶紧捂住他的嘴,四下看看:“什么话都敢说!”
小少年赶紧三两下扒拉着他的衣服,将整个身体吊在他的勃颈上摇摇晃晃:“说嘛说嘛!”
高长卿差点背过气去,眼看四面无人,狠狠打了记他的屁股:“你都多大了!你是想勒死哥哥么!”
小少年吐了吐舌头,抓抓脑袋,嘟嘟囔囔道,这一招也行不通了啊,唉……
高长卿将高栾推上车,“他是位大贵人,能不能振兴家业,全看他了。你在他面前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令他不快。”
高栾抽抽鼻子:“我这么可爱,哪里会惹他不快!”故意扭过头来,睁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仰望着他。高长卿果然心下一动,然后抬手一拍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学什么邀宠。”刚巧被车里的高妍望见,隔开他的手将高栾搂到怀里,指着高长卿一顿好骂,“幺儿年幼,你下手都没个轻重!”
高长卿也不与他们计较,在高妍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我记得阿姊吹得一管好箫,好多年没有听了,很是怀念。好不容易我们姊弟三人团聚,阿姊好不好吹上一曲,也让小弟听着学一学?”
“姐姐还会吹箫!”高栾兴奋,“我都没有听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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