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看着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逆流,冬至落入冰河一般寒冷刺骨。《卷入越南》的书被随意翻开摊在桌上,黑白胶片照,没有四肢眼睛的婴孩死胎,扭曲和虬结着身型,萎缩着喊叫。他一把挥开程羲之的脸站起身子来,眼神尖锐地吓人:“谁给你的勇气这样和我说话?”
程羲之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却又被他打断,“你不要费尽心思了,这件事不可能是唐顿的人告诉你的。席谨河,当然更不可能。”
“我……”
“你现在回去请律师,让那个泄露我消息的人洗干净脖子数清楚帐上的钱给我等着。不要说席谨河背后的长风和席家,我的身后依然站在我的外公邵清明、我的母亲邵鹃和我的老师叶礼,我手下的唐顿不是你那小打小闹的沧澜,如果我不同意,你这辈子都别想在国内开摄影工作室,你懂吗。”
江淮紧贴着程羲之,看着他惊慌的表情一点点被撕裂开,最后竟惊讶地发现那张年轻光滑的脸上隐隐显出了不合时宜的褶皱,像是□□,倒尽胃口。他愣了两下眨眨眼睛,那些风霜的痕迹便瞬间消退了,依然是白白净净的一副好皮囊,脸色微白,泫然欲泣。
江淮镇定自若,老老实实退回安全地带,刻意忽略周围的鄙夷眼神抽了抽鼻子。
……啊,想吃阿姨的红烧排骨了。
江淮站起身去把书放回原书架上,回来就不见程羲之的身影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已经跑到席谨河面前告状……他拎着包胡思乱想,又借了几本书,刚踏出图书馆的拱形大门,席谨河的电话果然就到了。
他在包里翻找了半天的手机,看到是席谨河的名字就毫不犹豫地掐断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冉冉升起,这这这!百分百的是逼宫造反嘛!他这个正宫虽然是协议正宫!但只要自己不作死,皇上是不会轻易换了他的!要换也得给钱!
江淮自制力不怎么高,他一听到席谨河的声音就发疯,百分之一百二会作死。想着干脆不接,一了百了。
但席谨河完全不吃那一套,第二个电话接踵而至。江淮纠结半晌,还是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喂?”
“你在哪里?”席谨河深沉冷漠的声音传来,居然很是平静:“合约第十二条:不能在不通知对方的情况下私自外出;第五十条:生病不准工作,有事出差需要报备。”
江淮举着电话,没懂席社长背这无聊公约是要做什么。
席谨河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引人痴迷的毒:“连着两条知法犯法,写五百字检讨书今晚交给我。”
“啊?”
“一千字。”
“别别别!”江淮气急败坏,话不经过大脑地往外蹦:“我不就是说了他两句吗,一个脏字都不带!席谨河你会不会太过份了?就知道给自己小情儿出头的老狐狸……”
在江淮看不见的地方,席谨河微眯了眼,蓄势待发:“你再说一遍?”
“一千字,手写。你站在原地别动,我让弘历去接你。”话音刚落,席谨河挂断了电话。
江淮举着手机沉默,好嘛,二十七的人了还要写检讨书,这年头甲方果然都不好惹。他抱着书背着只米色斜跨布包等在图书馆门口,迎面一阵风袭来,差点儿把他掀翻过去,眼前忽然便模糊了,所有事物混在一起,连颜色都失去,惨败一片。江淮不由得一点点弯下身子去扶着石阶坐下,他把怀里的书捏的死紧,心脏急遽跳动,冷汗沿着额角一点点滑下。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把自己打入深渊。
他这辈子都是个摄影师,而失明的摄影师,只是个笑话。
他费了一辈子的力气去追逐江尚的脚步,却发现从源头便错了。
弘历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江淮就独自坐在图书馆前,双手捂着脸,衣服湿漉漉贴在皮肤上,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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