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

是夜，是乌沉又凄清的夜，是京都郊野村庄的夜。从白日里就不曾见过太阳，到了夜里更是愈发深沉起来，但住在山边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般的夜晚。

四下里静悄悄的，偶有起夜的人也潦草完事，赶紧回到了屋中。钻进温暖的被中，才能安下心闭紧双目。

就是这般的夜里，从不知何处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高声的唱喝。那脚步声，沙沙，沙沙，像是蒙了雾，又像是踩在了积累的落叶上。等到走进了，喝，这哪里是人的队伍！

最前面走的，正高声唱喝的是一群穿着郑重仆侍衣着的，长着雀鸟头颅的家伙。他们还生着雀鸟羽翼一般的手膀，只是每个手里捧着的物件都不尽相同。

鸟雀之后便是各种形色、大小的山野鬼怪，穿着艳丽唐服却只肯露出多情双目的女子，着了水干、束带装束的或高或矮的男子，若不是行走间偶尔露出裂到耳根的红唇，扭曲的长颈，形如枯槁的手爪，或是带着绒毛的脚、尾等等，倒还真像是送亲的队伍。

尤其是那一顶，由四个浑身长满人类眼目的力士托举的，小轿。

各式的鬼怪大多手捧着物品，靠近小轿行走的女子眉目含笑，隔着轿窗与里面的人交谈。队伍越走越近，一直到走近村子中央，才缓缓露出队尾。

走在最后的是由八名浑身长满人类眼目的力士托举的步辇，那步辇上孤坐着迷蒙的一团，随着吐息若凝聚不散黑雾的一团时而收缩时而鼓胀。想来那黑色的一团并不会有多重，然而愈发靠近时，那八名力士的步伐十分沉重，每迈出一步，好似再也无法走出下一步，却又因为畏惧辇上“人”而不得不继续前行。

直到了村子的正中空地，队伍慢慢团聚在一起，十二名力士抬着的小轿和步辇被摆在了最中间。

小轿一直悄无声息的，周围围着的美艳女子们也低眉垂首，不曾再发出一言。步辇上的那一团，紧缩又膨胀，伴随着轰隆隆的震响，小小的鬼怪们便各自散去，钻进了房屋中。

可更令人奇怪的是，那犹如打雷般的巨响，丝毫没有吵醒任何沉睡的村中人。

窸窸窣窣间，那些散开的鬼怪们纷纷找到了钟意的屋子，屋里的人却闭着双目熟睡，呼吸平和安详，丝毫感觉不到诡异的存在。鬼怪们无声的互相嬉笑，随后蹲在人的身边，隔空抓住了人的手，随后猛地站起来，就像是要把躺着的人拽起来。

然而仅仅是隔空交握的手，又怎幺可能真的将对方拉起来呢。只见躺着的人胸膛猛然起伏一下，一个有着隐约轮廓和同样面目的人型生物便被鬼怪们拉了出来。

躺下的人呼吸逐渐微弱，飘忽着的人形愈发清晰起来，眼神也从迷茫，到看到鬼怪时的惊骇异常，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掌握着，更是吓得想要失声大叫，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房屋里静悄悄的，像什幺都不曾发生。

鬼怪们哪里在意人的想法，他们只管听从命令，拽着选中的人就朝外走去，也不打开门扉直直冲向屋板，就在人惊恐得紧闭双目复又睁开，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屋外。

屋外满是各式的鬼怪和熟识的人影，村子中央荧荧的蓝绿色灯火通明，走进之后，宛若从水中回到陆地，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清晰。

喝酒、吃肉，喝血酒、吃生肉。人惊骇极了，然而毫无脱身之法，就这样被带到中央，随着鬼怪驯服地坐下。鬼怪也懒得和他们用人语，只是推过酒杯、食具，指着它们让人用。

人的口中苦涩极了，只消看上几眼，就能猜到那是什幺酒肉，四下望去，大家都摆出同一副表情，懊丧胆怯，怯怯地低下头，怯怯地端起用具，怯怯地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