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让你立下军功,凭自家的本事升职,爹爹与大哥,当初不也是这样的吗?”晴池低着头,用靴尖儿踢着脚下的石子不作声。芳华眼珠一转,笑道:“所幸,哥哥还不曾讨得嫂嫂,要不然可怎么好了?”晴池抬头望着他道:“家里我委实放心不下你,四郎……”话说到一半竟生生的咽了回去,只管望着眼前之人痴看。
芳华心中很是感激,挨在他身边坐下道:“我养尊处优的,可担心什么了?这些年身子比从前好太多了,哥哥只管放心,我晓得保重。只是,我倒替哥哥担心呢。”晴池握了他的手道:“你的话我都会放在心里。”芳华笑着抿了抿嘴道:“左不过是那些你不爱听的话。”晴池道:“我听你的,不会争强好胜目中无人,不会惹事生非,我会学着忍让。不会……还有什么你只管说。”芳华笑着摇头道:“够了够了,你若能做到这些便是我的造化了。”又道:“哥哥此去原不比在家时享福,自己的身子要多当心才是。你到那里不过是寻常军士,莫要拿大,多与同僚亲近,也免得孤单寂寞。倘或遇着事,总有一二可商量之人。哦,外头人心难测,交友务必当心。那一味奉承的未必是真心待你,不怕你恼,肯对你说实话的,那才是可相交之良友。切记切记。”晴池听他说一句便应一声是,二人在亭中直絮叨了近一个时辰。
芳华忽然想起一早时鸣对他说,今日君上要召见他,笑道:“不想我的事竟惊动了官家。哥哥,官家长什么样啊?凶不凶?”晴池轻轻一笑道:“官家虽年近四旬,容貌却无比的年轻,仿佛刚到而立之年。身为至尊威严不足,然气度雍荣闲雅,言语更是令人倍感亲切。与……与太子之美截然不相同。少时……和……大官要来亲自接你入宫,你一看便知绝无半点虚言。”正说着,只见一群人进了朝雨园来。二人看时,果然是父亲领着忆昔来了,后头还跟着几个穿灰袍的年轻中贵。
晴池牵了芳华的手慢慢下来,边走边用目打量忆昔。忆昔在那厢望着他报以一笑,晴池悄声道:“倒好个相貌,这般白净哪里像在军中里呆过。若说他能诗会画或者可信,说他武艺高深莫测……哼!我若能与他比试比试……”芳华一面向忆昔笑了笑,一面低声道:“是哪个方才说不会争强好胜了?怎的转脸便忘了?你好好儿的莫要惹祸吧。”晴池见他嘴角儿含嗔忙赔笑道:“我不过一说,爹爹还在了哪敢放肆。”谈话间二人已来在令德面前。
与父亲,忆昔见过礼,芳华回自己房中换了身衣服。时鸣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四郎害怕吗?”芳华笑道:“你见我几曾怕过谁?官家虽是天子,毕竟还与我等一般是个凡人怕怎的?他便果真是个神仙,也无甚可怕的。”忽又想起什么转身望着他道:“你离宫十多年了,如今故地重游,以前要好的同僚也该去拜会拜会,我这里有采茗在足够了。”时鸣本想多嘱咐他几句,又恐惹他猜疑。只得半跪在地上,将五花狮头金鱼佩,并一个绣着灵芝的香囊替他挂在腰间,一面道:“宫中原不比别处,岂是随意乱走的?带进去的人也有限。今日四郎身边只我一人跟去服侍,采茗只得在外伺候。你就莫操闲心了,在君前休要失仪,这才是定要紧的,四郎可记下了?”芳华一听,立时撇嘴道:“不就嫌我话多嘛不说便是了。”时鸣笑着道:“你别同我怄气,快些出去吧。”芳华故意负着手仰首挺胸,迈着官步慢腾腾的往外挪。时鸣笑着从后面轻推着他出去了。
晴池故意落在人后,趁人不备,用脚尖儿踢起地上的石子,直打忆昔腿上的阴谷穴。那石子去得飞快,忆昔刚好将手背在身后。千丝万缕的拂尘像是长了眼,正好将它扫到了一边。忆昔掏出手帕作势擦汗道:“才入夏便这般燥热,难怪那些年轻后生们心气浮躁了。”令德不知何意侧头望他一眼。忆昔也不说破,仍往前面走去。晴池方才使了十分之力,竟被他无声无息的化解。虽心中还是不服,对他的轻视之心倒去了几分。只是暗中可惜,没有机会与他真刀真枪的一较高下。
众人方至大门口,林溪已命人备好了车驾等候。东城禁足在自家院子里不得出来,着了小柳传话与芳华,叮嘱他见了圣驾务必谨言慎行。芳华点了点头,让他回话与东城,说已记下了,让他只管放心。
转过身来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桂咏歌,快步上前道:“桂兄怎的来了?”咏歌时常往宫中与圣人请安,自然认得忆昔。又见左郡王也出来了,忙上前见礼。芳华将要入宫的事说与他知道,咏歌拿了本书递过去道:“你要的书我与你寻来了。”芳华大喜,一面道谢,一面将书交予九江道:“拿到朝雨园去,叫他们替我好生收着,等回来我要看的。”又向咏歌致歉道:“委实的不凑巧,叫桂兄大暑天白跑一趟。其实唤下人送过来便是,又何必亲自来一趟了?”咏歌虽觉扫兴,面上却半分未露,笑道:“既已相识又都住在京中,还怕日后不能见面吗?官家召见是大事,不可耽搁了快些去吧。”一面说,一面向令德与忆昔拱手告辞而去。
令德问起芳华如何结识咏歌的?走在最后的晴池道:“跟着二哥去赴了回宴,自然便认得了,只怕还有其他的‘仁兄仁弟’也未可知呢。”忆昔忽然捂着腮抽了口气,林溪问他怎么了?忆昔勉强笑道:“也不知谁说的,叫署日多吃些酸的苦的。我今儿早上吃了碗冷淘,偏是醋搁多了些,咝,这会子觉的牙快倒了。”说罢微微侧过脸去,似笑非笑的瞄了晴池一眼。晴池心下有些吃惊,故作镇定的抬眼与他对视。忆昔暗自发笑道:“我就算够离经叛道的,不想,这里还有比我更出格的,竟对亲手足动了邪念。哼哼,但不知可是两厢情愿吗?大舅兄拿四公子当宝贝一般守着,他竟没有看出来?”想到这里按着嘴角儿,眼珠滴溜溜儿的在芳华与晴池身上来回打转儿。正自乱七八糟的想着,陡然看见时鸣的目光狠狠地斩将过来,慌得立时转过头去,心里忍不住暗骂自己没出息。官儿比他大,武艺比他强,两军阵前杀敌无数,怎的偏生就怕他了?
这里,令德与芳华上了车,郡王仪卫一一排开。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直奔皇城而来。
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芳华正与父亲闲话君上。猛听得外头一片哭声渐行渐近,那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婴儿,幼子的啼哭。芳华急掀纱幔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队人马,乱哄哄的押着二三十只大木笼过来,里面坐的尽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妇人与幼童。一个个或啼哭不止,或睁着暗淡无光的眼睛木然发呆愣。那些孩子最大的莫过十二三岁,最小的尚未断乳。紧紧的依偎在各自母亲怀中,瞪着惊恐的眸子,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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