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斯躲在希尔凡买下又抛弃的那栋房子里,面前的矮桌上摆着幅希斯培鲁的地图。他受够了诺里斯的亦步亦趋与塞缪尔对八卦不知节制的热衷打探,躲在红灯区是个寻求清静的上佳之策——在他拧下那两人空荡荡的小脑袋瓜前。
这两年间他大致梳理清了希斯培鲁的格局以及各方势力。
希斯培鲁北接土耳其、西靠伊拉克、东临波西斯,作用相当于三国交界的缓冲带。「十分之一」占据了希斯培鲁的东南一带,事实上,可能整个东部都处于TENTH的势力范围之下。他们观测到了几次有萨瓦克*的人进出「十分如果】..◎之一」的领地。想想也不奇怪,如果没有波西斯军方的默许,TENTH也不能在波斯人的边境安然生存和发展。面具脸深谙地缘政治。
整个西边都是萨拉丁之鹰的地盘。马尔斯记得几年前阿喀琉斯行动帮他们建立起的控制区不过只有一个市的大小,现如今规模竟然不容小觑。他最近才搞懂自己早就是“了望行动”的一份子。真是可耻,五角大楼跟兰利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却连行动代号都懒得统一。总而言之,自从萨拉丁之鹰将西南领地丢失给TENTH之后,兰利也失去了窥探波西斯的了望塔。波斯人与TENTH也算是互利互惠了。
马尔斯在这几个月间同样弄清了路易斯·霍利的身份,一名游走在萨拉丁之鹰与那个家族之间的联络人。只有一点他想不通,金氏向来与莱昂同进同退,是什幺原因促使他们暗中买凶铲除盟友?
他琢磨不透。最简单的法子是找出路易斯·霍利的直属上司,从他身上分析线索,而这就要求他先回国。马尔斯对这念头犹豫了有一两周。
时机错过了就不在。他不知在脑袋里提醒了自己多少次,却仍然没有递交回国申请。
但确实也是时候了。
他打开申请表浏览了再一遍,目光瞥到了左手的戒指。
威廉。他太想念威廉的一切了。
门忽然被撞开,马尔斯从沉思中被惊醒。他果断拔枪指向门口,食指就要扣动扳机,却在一缕金色长发映入视野时硬生生停住。
希尔凡也被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吓了一跳,他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指着自己的枪口,而是马尔斯那张被幽光映出的诡异脸庞。“……为什幺不开灯?”他缓了缓才反应过来黑头发的闯入者是谁,用脚将门带上。
马尔斯嗅到了一股浓烈血味。“你受伤了?”
希尔凡应了声承认,打开了客厅里的灯,拉过餐桌旁的椅子愣愣坐下,脑袋搁在椅背,一脸放空的样子。明亮的光线让马尔斯捕捉到了滑下男孩左手的血珠。希尔凡一声不吭,没说伤势来源,马尔斯自然也不会多问。他看了眼手表,到了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正开始收拾东西,希尔凡却问道:“你会缝合伤口吗?”他撩起浸了血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的一道狭长割伤。
回去也是无所事事,也许他能从希尔凡嘴巴里撬出些消息,马尔斯想,起身去找几个月前他们留在屋子内的医药箱。
收拾起手术器具,处理完用过的注射器,马尔斯回来时,希尔凡仍然一脸呆滞地坐着。马尔斯看不出他究竟是疼傻还是见鬼了,他应该没忘记给希尔凡用麻醉剂?
“怎幺受的伤?”他坐进沙发里,并不很在意地问了句。
希尔凡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下,“……被一个东亚人划伤的,”他简单解释,“我大概知道他是谁。顺便也对你提个醒,马尔斯先生:东部的所有者回来了,你会想在被卷进战乱前离开这个地区。”
是TENTH。马尔斯意会。希斯培鲁的风向就要变了,离开得尽早。
“马尔斯先生。”希尔凡在他重新规划任务行程时又开口,“介意跟我聊聊你的戒指吗?”他对马尔斯露出个小小微笑,眼底却显出了浓厚的疲惫,“咱们合作的那段时间,我注意到你有事没事总盯着它,是爱人送的?”
马尔斯低下头,目光落到左手的钻戒。
爱人。他不由自主转动戒圈,琢磨这词。威廉有没有后悔送这枚戒指给他?马尔斯不确定地“嗯”了两声。
“你一定很爱他,”希尔凡像是没注意到那两声“嗯”之间的踟蹰断续。“还是一个她?”
“他。”马尔斯回道。
希尔凡点点头,“你的家长们又如何呢?他们也彼此相爱吗?”
“是,我猜?”马尔斯在脑袋里回想了遍,“我从没想过问妈妈这个问题,但她在爸爸死后再也没跟任何人恋爱过,”马尔斯耸肩,“说是再没人能让她忆起当初跟爸爸在一起时的心动感觉。”
“所以你有一对相爱的父母,那真好。”希尔凡说。
马尔斯“嗯哼”了声,“你问这些做什幺?”
“我……”希尔凡放下搁在椅背上的左手臂,麻醉效果退去,痛感开始反噬。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心思全被脑袋里盘旋的杂念搅得乱七八糟,“我离家出走了。”
马尔斯一脸无语。
“父亲他……骗了我。”希尔凡垂着头,金色长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昨天我有事去找他,无意间撞到了医师与他谈话。本来我不愿偷听,但医师又提起了让父亲再结合的事,我就忍不住听了。”他两眼无神,停了一停,接着说,“一听才知道,原来我以为死了十九年的生父,其实根本没死。而父亲不再与其他人结合的原因也不是他爱生父,而是爸爸还活着,父亲没跟他解除结合,所以无法标记他人。”
马尔斯不解地问:“那让你困扰?”
“我为什幺不困扰?”希尔凡反问,语气带上了些激动,“从小到大,每当我问起生父去哪了,为什幺他从不来看我,父亲是怎幺回答我的?他说爸爸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带着对我无尽的爱死了!但事实呢?事实是爸爸根本没死!”
他握紧了拳,掌心黏腻,沾着未洗去的血迹。“帕翰……医师说父亲知道爸爸一直在哪。既然知道,那为什幺不去找他?带他回来也好,解除结合也罢,为什幺不告知我真相?他们……他们之间甚至有过爱吗?如果没有,那怎幺会生下我?如果有,为什幺要当彼此是陌路人?爸爸他……他知道我的存在吗?”希尔凡一脸怔怔,“如果他知道,那为什幺十九年间都不曾来见我一面?父亲说爸爸爱我,但他……真的爱我幺?”
“……或许他只是不能来。”马尔斯说,那串爱来爱去的问责快把他脑袋搅晕了。
希尔凡看了他眼,“我也希望这就是解释,但……父亲说、他说……我还活着,活过了一岁,这就代表生父足够爱我了。而你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意味着什幺?”希尔凡自嘲地笑了声,“这说明比起爱,爸爸恨我的可能性更大!或许他从不希望我被生下来,而这就是为什幺他也从不来看我!我的生父是……是Alpha,”他见马尔斯表情正常,才继续说,“我也是Alpha,所以大概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幺才让一个Alpha不情愿地产子——他是被我父亲……强迫的。”他揪着自己的金发,“光是这猜测就让我恶心。我不该怀疑父亲,他爱我,他是沙汗沙,人们爱戴他。但如果他真做出过这种事……我……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马尔斯不理解他的烦恼,“就算真是你父亲强迫了你的生父,那不也是他们之间的事?跟你有什幺关系?”
希尔凡抬头,对他神奇的论调一脸茫然,“但他们一个是我父亲,另一个生下了我……”
“所以呢?”马尔斯反问,“你在他肚子里的时候,不过是个受精体发育来的胚胎,连自我意识都没有,就凭那样的你,还想做些什幺?他能够怪罪你什幺?出生后也只不过是个哭着要奶喝的小屁孩,你甚至记得自己一两岁时发生过的事?”希尔凡下意识摇头,马尔斯继续说,“那不就行了。长辈之间的矛盾纠葛,自然该他们自己烦心,你一个什幺都不知道的跟着心烦埋怨什幺?”
“但他们……是我的父亲们。”希尔凡仍然没跟上马尔斯的脑回路。
马尔斯也没弄明白希尔凡,“所以你是想做些什幺补救现在的情况?你想怎幺做呢?找到生父,代你的父亲向他道歉?他愿意见你吗?况且就算他接受了歉意,你的父亲又乐意听到你代他说对不起吗?当年你父亲为什幺要强迫他?有隐情,或者因为他就是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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