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之争（2 / 2）

字字句句说得情真意切，不得不使皇帝郑铨在心中也起了感同身受的涟漪。就是在殿中其余几位朝臣，听完此言之后的神情也都纷纷起了变化。

仇义隆本是出身武将，乃大殷建立前便已追随于高祖及皇帝郑铨左右之能臣，与皇帝郑铭更为布衣之交，曾以兄弟相称，还为郑铨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能于朝堂之上如此畅所欲言地高谈阔论，实是有十足的底气。

皇帝郑铨又问道贺兰奉世：「贺兰贤卿，仇司空之言字字珠玑，你又以为如何？」

贺兰奉世回道：「仇相所言不无道理，臣亦很是感同身受。但臣仍旧认为前尘往事何不就随着人死而入土？弘荣朝天子虽说曾有负于陛下，但倒底也还是高祖皇帝与太熹皇后的亲子，也是陛下同父同母的兄长。他曾另陛下受辱不假，也确实为天地所不容，但如今却也已然伏法，死于非命。高祖与太熹皇后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亲子在死后又背负着骂名，故臣还请陛下为高祖与太熹皇后考虑。」

贺兰奉世才刚刚言毕，仇义隆便目光如炬、咬牙切齿地对其大喊到：「大胆贺兰奉世！你竟然为了要帮此恶人说情而抬出了高祖帝后来，要陷陛下于不孝之地？」

皇帝郑铨见仇义隆对贺兰奉世如此疾言厉色，便即刻为其解危，连忙拂手对着仇义隆命令道：「好了！好了！仇爱卿不必动怒！两位爱卿之言皆各有道理，朕自有定夺。此事还需再议！再议！」

其实仇义隆会动怒也并非无理，今日殿中众臣还可齐聚在此共议国事，确实是经过了一翻波折辛酸和浴血奋战才得来的结果。而众人之中，仇义隆实当领首功。

贺兰奉世赶忙向皇帝郑铨解释道：「陛下，臣绝非是要陷陛下于不孝。臣之所以请陛下追封弘荣天子为让皇帝，正是要让陛下彰显您非凡的圣德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疑惑，皇帝连忙问道：「爱卿，此话怎讲？」

贺兰奉世昂首回道：「正因弘荣天子曾有负于陛下，而陛下如今却在诛杀他之后给予他一个让皇帝的美誉，纵使他虽然真如仇相所说并无这样的美德，但却能让天下万民感到陛下您不计前嫌的圣德的道义。所以，臣请求陛下慎重考虑微臣所言。」

仇义隆抢着向皇帝郑铨说道：「陛下！请容臣提醒陛下！当年，大殷朝建立前，陛下襄助高祖完成大业，立下了赫赫战绩，功不可没。大殷建立后，高祖以礼法为由而不立您陛下为太子，立了那郑铭。然陛下仁德，不争不夺，甘心只屈居康王之位并对那郑铭毕恭毕敬。没想到郑铭反倒因忌讳陛下您功高盖主而屡生事端，另高祖心生不安，此乃为大不孝！后来，郑铭登基之后又受奸人挑拨，对陛下您所提的政见一概视而不见，更将您与臣等贬往房州那蛮荒之地，削权又授以闲职。如今，陛下怎可再对此奸人心存情义？若陛下再对那奸人心存怜悯之心，才并非忠孝之举啊！」

仇义隆所言所语历历在目，令皇帝与几位重臣皆心有戚戚然。

此时，立于仇义隆身后的另一重臣程务章也终于按捺不住，也向皇帝郑铨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陛下，臣想起了承天年间，太子洗马曾对康王府一位小吏口出羞辱之恶言，那小吏便愤而拔刀欲与那太子洗马对抗，因而遭到弘荣天子下令遭捕、收押候审。当时陛下您为表忠诚不二，便亲自杀了那小吏之后还献上了他的人头给弘荣天子。后又携同先帝于太熹皇后的神位之前发下重誓终身愿作弘荣天子贤臣。当时满朝文武见了，皆无不称颂陛下之深明大义。陛下可真谓是仁至义尽，后来是那弘荣天子依然对陛下步步紧逼，陛下不得已才将其诛杀，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故臣完全附议仇相所说一切，陛下实不必再对那弘荣天子存有仁德之心。」

有了程务章帮衬，仇义隆便再次信心十足地向皇帝郑铨进言：「程公所言甚是！陛下诛杀郑铭乃属大义灭亲，为天下所称快，亦是大忠大孝之举。如今将其罪行诏告天下，亦只是说出真相而已。大殷朝得以建立，陛下本就功不可没，且高祖晚年也曾有易储之心。追源溯流，这天下其实本该就是陛下的。何来郑铭奸人让位于陛下一说？」

沉默已久的贺兰奉世，此时最后向皇帝郑铨提出道：「陛下！唐太宗身为一代明君、百世帝範，在玄武门之变后仍追谥李建成为隐太子。陛下襄助高祖的功德可与之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逝者已矣，陛下若宽以待之，既可以博得美名还可尽快使天下从弘荣朝的阴霾走出来。故臣依然请陛下为天下之大计，尽快令那些以往的恩怨情仇烟消云散吧！」

仇义隆和贺兰奉世，两人持着朝笏，恭敬颔首，异口同声向皇帝郑铨说道：「请陛下圣裁。」

众目睽睽，都盯着皇帝郑铨，猜想着他将会做出怎样的决策。

在听了如此繁多的进言与争扰之后，那些对父母的承诺与恩情、兄弟之间的猜忌恩怨和当时在蛮荒之地的煎熬痛苦等一一往事皆在皇帝郑铨的脑中一闪而过，使他甚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就在众人皆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皇帝郑铨长叹一口气，平声对众臣说道：「罢了！罢了！朕就準了贺兰奉世之所请吧！传朕旨意：朕决意要追封弘荣天子郑铭为让皇帝，他的元配萧氏则追封为让皇后。夫妻二人就以亲王及王妃之礼下葬。来日朕在他的忌日当日，会于宫中为其行祭奠和超渡之事。这些追封之事及丧仪，就由礼部郑重处置。此事商议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