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翼后,除了力量强度的变化,我的体质也发生了改变。
不是抵抗力降低,容易生病。如果是那样倒还好。
而是每天夜晚,当月神王结束一天的工作,从结界中浮现出来,站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个戴着旧面具、穿着朴素到近乎简陋的男人,让我无法直视。
即使只是银发的缓慢拂动。
那微微起伏的发梢,就像巨槌一下一下捣击我的内脏,让我战栗不已。
他静静地站住那儿,抬起手臂,将温热手掌放在我头顶缓慢抚摩的时候。
我心底就会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敬畏之情。
必须耗尽全部精力,才能咬牙止住面向他屈膝下跪,四肢着地趴伏在他脚下,崇敬且卑微地亲吻遍他的神袍下摆和鞋尖的冲动。
──失去了双翼的我,等于是没有了力量之源,我的等级降低了。
低阶的生物天生就对高阶的生物没有抵抗力,满含敬畏心理。
阶位差得越多,这种鸿沟就越明显。
按照目前这个降阶的速度,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和其他水龙疆的民众一样,只能跪在他脚下,连这个男人的膝盖以上都没办法直视。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月神王穆底斯。只是在他靠近时撑直脊背、克制本能。
他也就没有发现。
因为他也在变得很怪。
──越来越怪。
最开始奇怪是在他给我喂饭的时候。
本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正常。
他把我抱回寝殿,做饭、喂饭。
但是,当他坐在我面前,左手修长五指拢着右手腕部的袍袖,右手将盛着汤的勺子伸向我的时候。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龙压。
和肆无忌惮的雷奥不同,穆底斯叔叔性格平和,结界能力强,不喜欢释放龙压震摄其他人。
从他的身上,我从没有感受到过压迫感。即使杂种龙的我要比他们两个纯血龙族的等级要低一些。
可是现在我感觉到了,可见我们之间的级差已经大到了一定的程度,高等结界也遮掩不住。
和太阳王的龙压不一样。叔叔的龙压并不那麽容易被察觉,像浸没海面之下的冰山。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这股之前一直被我忽略的,神圣而纯粹的力量,原来就时刻环绕在男人的周围,在他静谧的举手投足间,填充满了整个的寝殿空间,又顺着窗口向外延伸,在月下铺开了几千米。我甚至怀疑有一部分龙压连接在了结界另外一端的御座之间。让他能够随时掌控着龙压能够触及到一切。
无论他走出房间,或者拿着餐盘进入寝殿,靠近我或者远离我。
被这股无形的龙压紧紧裹在最中心位置的,都是我。
──每分每秒都在无声地缓慢游弋着,抚摸着我、压触着我、缠绕着我,几乎要将我攥碎了。
“……”
我的额角沁出了汗。沉默地倚坐在床上,承受着对面按下的重压。
穆底斯叔叔毫无所觉,坐在那里,低着头,用汤匙匀速转腕搅拌过烫的奶油汤。
被他这个徐缓动作而牵动的龙压,就像无数条无形的透明的巨蟒,缓缓慢慢地从我身侧滑过,锋利鳞片顺着我的皮肤徐徐剐过。
“……”
为了缩短进食,减少他靠近我的时间,当叔叔舀着温度适中的汤勺向我的嘴唇移过来的时候。我抬起眼睛,肩颈使力,向前倾了身体,唇面磕上他贴过来的银汤匙边沿,张口吮去里面的奶黄色汤汁咽了。
断翼已经很多天,这个吞咽的动作,大概是我对他的行为第一次主动配合。
男人可能也没想到。
我的嘴唇主动碰到勺口的时候,他的手臂立刻顿住了。
“──啪!”
原本平搁在他膝盖上的餐盘倾斜着滑到了地上,奶油汤淋淋漓漓淌满了地毯。
“……”
他像是没发现一样。在我喝这口汤的整个过程中,手臂一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修长食指麽指圈着勺柄,连银勺的角度都精确的保持不变,让我含勺喝了汤,舔了唇角的汤渍。
直到我喝完这口汤很久之后,他还是没有动,将早就空了的汤匙戳在我的嘴边。佩戴着面具的脸笔直地面向着我,好像在走神。
房间里很静。只有钟摆声匀速作响。
安静的空间里,叔叔身上的龙压就显得愈发庞然、恐怖。
像骤然停下来一样突兀。穆底斯叔叔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
刚说出口这几个字,他就又停住了。
我抬眼看他。
房间里一时很静,穆底斯叔叔坐在那儿,视线遮蔽在面具后面,全身不明原因地,从他苍白的皮肤之下,银色的长发间,开始浮现出乳白色的微光,像是一座纯银的烛台,映亮了他弧度完美的下半张脸。
然后他坐在那,笑了。
虔诚的水龙疆人没法看到月神王膝盖以上的部位。
其他国度的人没有机会见到始终在御座之间封印魔族的穆底斯殿下。
太阳王和月神王天生不对盘,即使见面了,也不可能相视一笑。
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见到穆底斯叔叔笑容次数最多的人。
几百年前我就知道了,穆底斯叔叔笑起来好看。
抚摸我头发的时候,给我念书的时候,教我使用魔法力的时候……他总是弯唇带笑,优雅且温柔。
优雅、温柔,都是穆底斯叔叔的象征。
不过,无论叔叔笑得多麽温柔、多麽优雅,我总是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上,有着很强的脱世、疏离感。
我一直认为,这是因为这个男人总是戴着面具。别人看不清楚他面孔的缘故。
现在我发现不是。
因为现在的他,露出的这个笑容和以前的哪次都不一样。
──如此不一样,以至于这个笑让他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当然,我可不是鉴别表情的行家。说不出具体到底哪不同。
是露出的牙齿多了一些,还是唇畔的弧度更弯了些。或者是其他的什麽。
就只是切实地感觉到,他现在的这个笑,是暖的。
他单手持了把银勺,没什麽形象可言。
但是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只是捏着把勺子,就能笑得这麽幸福。
他的全身都在散发着白色的光晕,一度低下了头,用手背遮了一下弯起的唇面。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遮住。
幸福得简直在他的周围簇拥满了无形的粉色花朵。
──现在的穆底斯叔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已经活了六百年的,庄严且禁欲的圣徒。
而像是一个普通的,有喜怒哀乐的人类。
神圣的外衣在那一瞬间被破开,只剩下一个幸福的,英俊到不可思议的男人。
一开始,我的注意力都放在控制住自己,别被他骇人的龙压摁倒上。
后来因为他笑得时间太长,我默默等了好久,可是他还在笑。
让我不禁怀疑。
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不当的举动,或者说了什麽话,让他觉得这麽可笑。
自从翅膀被他撕掉,被囚禁在这个空间中之后,我除了规劝之外,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动作也是一样,除了刚才主动地从他的汤匙中啜了一口汤之外,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回应。
为什麽他会笑成这样。
──我没见过这样的他。
如果他把我的翅膀折断之后,把我铐在囚室中,用烙铁和电击刑讯,让我承认他的所有权,让我屈服。
我肯定会抗争到底。
可是现在,他坐在这,因为我都不知道原因的一些小事,一笑就是半天。
我只觉得有点儿难受──可是,又不知道为什麽会难受。
径自微笑了起码半个小时之后,穆底斯叔叔似乎才注意到,他膝头的餐盘已经打翻了。奶油浓汤洒了一地,半焦的牛角面包和猪肉卷滚得到处都是。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他端着餐盘离开了我的寝室,似乎是去再做一次晚餐。
直到他的身影从我的房间中消失,我紧绷的脊背才第一次松弛下来。
汗水已经浸透了几层的衣服布料。
──这就是所谓的,高阶生物对低阶生物的绝对威压。
穆底斯叔叔折断我翅膀的时候,也没想到吧。
神祭日的时候,圣光会改造历届神后的体质,让她们能够承受高等级的龙压。
似乎因为我本来就是龙,雷奥和穆底斯的龙压对我造成不了威慑。
这一部分的改造就省去了。
所以现在,断翅降阶后的我,光是抑制向他下跪的欲望,就耗尽了力气。
在穆底斯叔叔回来之前,我稳定下自己的呼吸,阖上了双眼。周围的景色瞬间一暗。
几分钟后。
“──喀嚓。”
门锁作响。
穆底斯叔叔走路没有声音,但是从门口那边传过来的半焦的饭味还是告诉我:他已经端着重新做过一遍的餐盘,走了进来。
我没有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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