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都彭的话, 堀川国广的第一反应, 是露出被愚弄的愤怒眼神。但紧接着,他感到了时空的波动,目光不由凝重起来。在迟疑的几秒钟内, 空间波动得愈加频繁。时之政府的纠察队——三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审神者, 以及他们的十八振刀剑男士, 渐渐在不远处浮现出身影。
刚才还在怀疑都彭的堀川国广马上发现了他们。本来,他对自己的侦查能力相当自信,但现在, 发现审神者竟然能够先他一步发现时之政府的人, 胁差少年不由升起了新的怀疑。
如果都彭真的这么厉害,他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地跑到一期一振藏身的树下,被完全不擅长隐匿的太刀伏击呢?——所以,是他先发现了一期一振,引他现身,好叫他被时之政府抓到, 用来消除隐患吗?
不管怎么说, 今天想要杀掉都彭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胁差对此马上有了决断。他飞快地跑向一期一振,挡在太刀面前说:“快走!”
暗堕的太刀其实比堀川国广更清楚,他杀不了审神者。在被这个人类抵挡住的那个瞬间,强大的灵力像海水一样涌来,没有敌意,甚至算不上攻击,但那种磅礴的力量就是让你完全看不到战胜它的希望——凭一把刀, 当然是无法斩断海潮的。
虽然变成了怪物的样子,但一期一振还没走到发疯的那一步田地。他比堀川国广更早地开始思考,他该怎么办?是冲上去拼命,试试看真剑必杀能否刺穿审神者的灵力;还是跪下来请求审神者原谅他的冒犯,不要因此迁怒他的弟弟五虎退。
异变的太刀绝望地喘.息着,支撑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不、他早就已经对人类、对审神者绝望了,他曾经面对着审神者跪下了太多太多次,期望自己的逆来顺受能够换取人类的一丝宽容。然而这有什么用呢?他的弟弟们还是一个个地离开了。
如果眼前这个审神者,在毫无借口的时候尚且不愿善待五虎退,那软弱的哀求显然也换不回他的宽恕。只有绝不屈服、不断反抗,才有改变这一切的希望。一期一振转过身,深深地、包含歉意地瞥了堀川国广一眼,率先向树林深处跑去。
在发现一期一振愿意听话逃走后,堀川国广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时之政府的人现在已经完成了时空的转换,十八名刀剑付丧神摆出鹤翼阵,显然是想要两翼合围,切断一期一振的退路,将他一举抓获。
堀川国广没办法一个人抵抗这么多人,破坏掉这个阵型。如果他在这里迎敌,最多也不过只能帮一期一振拖住两三个敌人,对围捕他的形势没有本质上的影响。所以,他最后看了都彭一眼,转身向一期一振逃走的方向追去。
胁差在心中估算着现在的局面,他们能逃掉的几率不大,但也并不是毫无希望。
函馆战场上很难集结出能够抵挡这队人的溯行军,不过如果运气够好招来了检非违使,一期一振和他说不准就能借机跑掉。不过这种事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只能看天意。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跑到一期一振身边去,帮他抵御敌人的攻击,最好可以赶在鹤翼合拢之前将他送出包围圈,留下来给他断后。
然而,就在这时候,让堀川国广万分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想要追赶和掩护的同伴——那个受了重伤、本身机动就不高的太刀青年,明明只比他先一步逃走几秒钟,竟然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让堀川国广根本无法探寻到他逃走的方向。
胁差少年茫然四顾,心脏在胸腔里紧张而激烈地跳动。如果不是还有理智,他真的很想大喊“一期一振你在哪里?!”——他当然没傻到这么喊出声来,但在他震惊和迟疑的时候,时之政府的极化短刀已经追了上来,挥舞着本体拦截住了他。
堀川国广的第一任审神者,是在开启池田屋夜战前遇袭的。而极化的短刀,则需要打通那里,并且告别审神者,回到过去进行艰苦的修行。敌我双方的实力差异显而易见,被几振这样的短刀围住后,胁差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动一次攻击,本体就被打落在了地上。
短刀们的攻击快得让他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他被冰冷的刀锋抵住咽喉,胁迫着跪了下来。其他审神者和大部分付丧神从他身边迅速跑过,四散寻找突然失去踪影的一期一振。仅有一个隶属于时之政府的审神者留了下来,走到他的身边,声音冰冷地问:“胁差,一期一振到哪去了?”
堀川国广茫然的眼神渐渐消失了。他又露出了那种非常典型的、堀川国广所特有的开朗笑容。胁差高兴地说:“我也不知道。一期殿真的很厉害,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他的态度让审神者皱了皱眉,但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原本落后在树林边缘的都彭,此时也带着自己主动扯坏了衣服的压切长谷部,慢吞吞走了过来。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发现了他,移开了在堀川国广身上的注意力,公事公办、毫无感情地问都彭:“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都彭比他更冷淡,矜持地点了点头。
于是,时之政府的审神者说:“一会跟我们回去,做一份问询笔录。”
“不。”都彭断然拒绝。
其实,这位纠察队的审神者并没有征询新任审神者的意见,只是用通知的语气告知他而已。但对自己所喜爱的刀剑们又温柔又宽容,这并不代表都彭愿意接受无关者不礼貌的摆布。说到底,任何人的命令式语气,都会让他有被冒犯的感觉。
都彭冷冷地瞥了眼前这个不客气的男性审神者一眼,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说:“我刚刚遭到了攻击,受到了惊吓。问询?等我恢复了再说。”
男人被噎了一下,理论上来说,当然应该是这样的。都彭不是罪犯——甚至即便是罪犯也有权保持沉默。他们不能强迫他去时之政府。他眼神挪移到一边的压切长谷部身上。在他身上、脖子上不住地游移。
他冷笑着说:“这个长谷部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是怎么在成为审神者的第二天将他练到现在这个级别的?我有理由怀疑你虐……”
在他彻底挑衅都彭之前,四散搜寻一期一振的刀剑折返,附到他耳边汇报了情况:他们再次失去了一期一振的踪迹。审神者暴躁地“啧”了一声,不再提起压切长谷部的问题,将自己的视线落回到堀川国广身上。
都彭跟他一样,也看向狼狈跪在地上的胁差少年。他语带嘲讽、轻声细语地说:“抓不到攻击无辜审神者的暗堕刀,就要拿我的胁差来背锅吗?”
时之政府的审神者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惊讶地望向他:“……你胡说什么?话可不要乱说!”
“我说错了?”都彭低声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不得不说,在嘲讽和拉仇恨方面,年轻的新任审神者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用宽容的眼神,上下扫视面前的执法审神者,轻声说:“如果你的眼睛不是摆设,就该看到,我的胁差没有攻击过我,没有攻击过你,也没有攻击过这里任何一振刀剑。”
虽然,那只是因为他从没拥有过出手的机会。都彭摇了摇头说,像是在遗憾着什么似的。他说:“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说着,他走了过来,弯腰捡起堀川国广被击落在地的本体和刀鞘,掏出手绢,将它们动作轻柔地擦拭干净,将刀纳入刀鞘中,自然地挂在了自己的腰间。接着,他从容地穿过短刀们的包围圈,来到堀川国广身边,慢吞吞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颈边的刀刃。
害怕伤人的短刀们忙不迭地挪开自己的本体,不敢让他们的刀锋被人类柔软的手指触碰到。这些小男孩不知所措地回过头,去看自己面色铁青的审神者。在发现他对此并没发表意见后,也只能愣愣地退到一边。
他们的审神者正在生气。很希望堀川国广能够抓住时机,跳起来从他腰间夺过自己的本体,狠狠刺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刀。但他不知道,胁差并不是不想这么做。他只是明白,自己没有这么做的能力。
堀川国广将面前的形势看得很清楚。一期一振逃掉了,哦,原来都彭真的是时之政府的一个诱饵。如果一期一振被抓,时之政府也许会追究他虐待刀剑的问题。但一期一振在逃,他们也不能因此把他抓回去关起来。
为了抓到一期一振,也只能让他时不时在初级战场上自由自在地游荡了。所以,真没办法,只能牺牲刀剑们了。事情总是这样的,对不对?
至于他自己,他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个战利品。时之政府想要带走他,审讯一期一振的行踪。暗堕刀突然在眼前消失,这种离奇的事,他们一定很想弄清楚缘由——而都彭呢?他显然也需要自己,需要自己来发泄和平息他被袭击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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