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彭扛着一期一振, 带着五虎退,跨过光圈, 转眼间又回到了自己卧室外的走廊里。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饭后一小时,这趟来回不到半个小时。抓紧时间的话,应该不会像小短刀所担心的那样,影响他今晚的睡眠。
审神者把肩上扛的一期一振卸下来,小心地平放在地板上, 像拆开礼品包装一样, 拆开了毯子。既然压切长谷部不能穿着脏衣服进卧室,那么明显更脏的一期一振当然也不行。况且, 扛着他的时候, 都彭就一直在忍耐他身上的臭味。
十多天的逃亡生涯,当然不能苛求这个青年还保持着王子一样的风度,打理好个人卫生。都彭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先回到自己卧室里的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 带上口罩,拿了剪子。
等他回到走廊里,五虎退正趴在一期一振身上,脱下他破破烂烂的肩甲和披风,解开他的军礼服和衬衫, 无声地哭泣着,检查太刀身上的伤口。都彭把水盆放下,摸了摸五虎退的脑袋, 觉得他特别特别乖巧懂事,不用督促就已经开始干活。
他说:“来吧退酱,帮我把你哥哥的衣服全部脱掉。”
五虎退连忙点头。太刀身上有太多伤口,不止得不到及时治疗,连包扎处理的时间都没有。有很多伤口血肉模糊,已经跟衣服粘合在了一起。五虎退负责帮助一期一振解开各种扣子,尝试脱掉一切好脱的衣物。
都彭则拿着剪刀,在小短刀遇到难题的时候,直接剪开粘连在太刀皮肤上的布料。然后,主仆两人分工合作,拿着用温水浸湿的纱布,小心地擦拭伤口,处理黏在伤口上的碎布——剥光一期一振的过程,远非给压切长谷部一个指令然后得到一个光溜溜的付丧神那样简单。
大概经过了十来分钟,被敲晕的一期一振渐渐苏醒过来。
他的意识慢慢从黑暗中上浮,在没有恢复控制身体的能力前,就已经感受到有人正在他身上摆弄着什么,给他带来持续不断的痛苦。不好的记忆瞬间翻涌而出,一期一振努力支撑身体,尝试了几次,终于摆脱了仿佛梦魇般的状态,挥舞手臂想要打开在他身上摸索的手。
一双手离开了,但令人惊悚的是,竟然还有一双手留在他的身上——不止一个人?!一期一振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张开嘴想要怒吼“滚开”。一双柔嫩的、属于孩子的手在他发出声音前的瞬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的怒吼变成了一声呜咽。
一期一振的耳边嗡嗡作响,他发疯一样地挣扎,可是在失去了本体武器后,体力早已经消耗殆尽,他完全无法摆脱钳制自己的力量。几分钟后,筋疲力尽,不得不安静下来的太刀,这才分辨出了耳边一直回响着五虎退的声音。
他的弟弟正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按住他的手,用身体的重量将他压在地上,软软的、焦急的,一边哭泣一边无比关切地不断说:“呜呜呜,一期哥,求你了,你小声点,你把伤口崩开了!你不要再乱动啦!”
太刀剧烈地颤抖起来,周围的一切原本模糊不清,就像一场噩梦。当他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下午时曾攻击过的那个审神者。年轻的人类蹲在他腿边,正从他的身上扯下一块碎布。
尽管他带着医用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可一期一振仍然一眼认出了他——他那双平静又淡漠的眼睛,实在令暗堕刀印象深刻。
太刀的手被五虎退牢牢抓住,尚且还有挣扎的余地。但审神者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地按住了他双脚的脚腕,让他的腿完全没法动弹。虽然眼前的景象无比清晰,身上的疼痛也无处不在,但一期一振仍然觉得,这一定是个噩梦……或者,他还在幻觉当中。
他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的处境是真实的。
都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期一振的异常。他加快手里的动作,飞快地处理好所有伤口。因为已经拿走了太刀的本体,所以并没有急着给他带上抑制器。在没有研究清楚抑制器的原理时,都彭觉得,自己应该更慎重地使用它。
——在为暗堕的一期一振手入时,他不希望他身上带有任何增益或是减益效果。
这里只有五虎退和他自己,都彭并不担心一期一振会制造麻烦。太刀不会伤害自己的弟弟。就像他之所以会给堀川国广带上抑制器,也只是为了方便烛台切光忠或者其他付丧神。胁差少年很可能会跟他们起冲突,剥夺他的武力,就没有人会因此受伤。
审神者把从一期一振身上弄下来的破布团成一团,踢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现在就放一把火烧干净这些脏东西的冲动——作为一个温柔的主人,都彭明白一期一振的弱点,他怕火。他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万一被明火吓得失去理智,就不太妙了。
都彭站了起来,朝太刀青年弯下腰伸出了手。一期一振不由自主地向后躲。身后的弟弟抱住了他,满是信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主人,我们可以进屋了吗?”
审神者点了点头,示意五虎退可以松开自己的哥哥了。他把毯子连带着一期一振一起抱了起来,就像两天前连同被单抱起山姥切国广。
一期一振微微发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明白大吼大叫或者拼命挣扎都毫无用处。他之前一向都很擅长忍耐的。但太刀付丧神还是忍不住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什么都没发生。他没醒,没脱离这一切。
都彭拢了拢他的毯子,感觉到他的惊恐,安抚地轻拍了他两下。“别怕,没事的。”
五虎退跑到都彭前面,帮忙拉开门,在审神者进屋后又将门仔细关好。都彭把一期一振放在了五虎退不久前铺好的被褥上。小短刀跟在后面,恍然大悟:哦呀,难怪主人让他把被子铺在这里。如果一期哥平时躺在这儿,只要不进屋,大家就都看不见他。
在五虎退感慨自己的主人考虑周到的时候,审神者正在不太开心地俯视一期一振。他在心里叹了一口:又要洗一床被褥了。以这座本丸不断增加的浣洗工作量来看,他真的很缺人手,尤其急需那个据说很爱洗衣服的歌仙兼定。
在思索着人力管理问题的同时,都彭从自己的床头取下一盆非常小巧的蟹爪兰。这株植物有嫩绿的枝叶和白里透粉干净秀气的小花,看起来非常可爱。但无论是五虎退,还是一期一振,都对他在这个时候拿起这盆花的行为感到迷惑不解。
都彭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了一把这盆小小的植物。在两个付丧神惊讶/惊恐的注视中,蟹爪兰抖了抖,像个被吵醒的小动物,不太开心地摇摆着身体,飞快地膨胀变形,原本短短的掌枝飞快地一节节伸展,在转瞬间,变得像美杜莎的脑袋。
数十条像蛇一样灵活摆动的藤蔓,在都彭的指引下,飞快地爬到一期一振身上,将他紧紧缠绕了起来。
——五虎退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跪坐在不断挣扎的一期一振身边,就算茫然不解,也仍然牢牢记得都彭的嘱咐,在第一时间再次捂住了兄长的嘴,让他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不断在一期一振身上游走的藤蔓偶然间擦过他的手背,让小男孩也脸色惨白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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