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员工资料统计中,部门组长得知我们出自同一个城市,甚至还是同一所大学毕业,她身为高我几届的学姐,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从临时工慢慢做到现在的位置,这么长时间中我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校友,不免有些激动,便约我下班之后一起去吃烧烤。身为组长提出的邀请我自是不能失礼的驳人面子,无奈应允。
烧烤店内,数台大功率抽油烟机轰鸣着,几片颜色好看的五花肉经过铁板的炙烤而微蜷了边,其中渗出的油脂促使肉的本身被衬托的更为诱人,店里有许多人,燥热的气氛令大家精神兴奋,同时也口干舌燥,一次又一次的续满啤酒杯。我呆呆的看着烘烤下滋滋作响的铁板有些出神。
对目前的我而言,这种情况有些微妙。除了曾经的女友之外,我再也没有与人单独外出的经历,更不要说像熟识了很久的好友这样自如攀谈。现下我的心情自是有些微妙,或许是对于陌生感的怯懦,又或许是对新鲜感的好奇。
组长非常健谈,或者说她只是单纯需要有人来倾听她的想法和观念,而我正是不二人选。她从公司不人性的调休方式说道我们母校令学生大为头疼的论文杀手老教授,再扯到周遭食堂都有什么好吃不贵的饭菜,话题切换毫无违和。期间我只是闷头喝酒,回答的话则是少之又少,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尴尬,甚至连话题都不会无法继续。
夜色渐深,当我们走出烧烤店时,组长早已经醉的东倒西歪,经冷风一吹,更是连路都走不直了。虽然刚才我眼前堆积的啤酒瓶绝对是她的两倍,但因为我本就善于饮酒,没有太大醉意,所以这么一折腾,反倒更清醒了,在好心的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好歹才将她安全送回家去。
在那之后,她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时常约我一起吃饭,也时常在我眼前醉的不省人事。在她话唠似得叙事方式陪伴之下,我渐渐走出了心中关于前女友的阴影,嗤笑自己年轻无知,为了这种事情就产生厌世的感受,不知不觉中自卑的情绪也得以缓解。而这个公司,也已然工作两年,谨守枯燥无味的岗位,我想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组长,因为她对我能力的赞赏与褒奖,因为她对我生命价值的肯定。
我觉得,虽是一厢情愿,但她大概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友人。
不久,公司经过几次巨大的变动,管理层科室多出一个空余职位,经理方面准备从我们部门挑选一名工作效益优秀的员工升职顶替上去。虽然这样的人事更替对于管理层来说只是换来一个毫无关联的同事,但是对于我们部门而言,能够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就可谓是步入‘飞黄腾达’阶段了。从工资薪酬方面而言,这样一个业务范围扩至海外的大型公司对管理层待遇自是不会含糊,往少说也会是现在的几倍之高,更不要说那些时不时发放的奖金和补助了。所以我们部门自认为工作能力强的人都一股脑的写好自荐信,削尖脑袋的想往里钻。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组长。
组长是这部门最有资历的前辈,积极,自尊心也很强。听说她也有意竞争后,部门很多人都放弃了向经理投送自荐信的念头,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升职加薪的名额无疑要被组长纳入囊中。而组长她自己也同样这么觉得。
与同事们不一样,我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倒不如说,因为曾经前女友与我交往的目的就是冲着职位去的,所以我不愿再去处在管理者的位置了。与其做一个连他人亲近都要怀疑是否带着目的而来的人,我更乐于平静的度过后半生。那些个自荐信我自是从没有写一个字,本以为这件事情会与我完全无关,可没想到经理完全没有去看那摞自荐信,转而利用自己的方式去选择谁更适合那空缺的职位,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的,我也被她纳入了考虑范围之内。
每周惯例短会上,经理对众人直白的讲,她根据现下情况挑选出了两个最适合管理层空缺的人才。而那所谓的人才,一个是组长,另一个,则是我。得知这个消息后,组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即震惊的看着我,而我也并不比她冷静到哪里去,皱眉说自己并没有想要去管理层工作的意愿,更没有这种资历。
“不要把自己看扁,像你这种工作经验丰富又有能力的年轻人正是我们现在稀缺的人才。说实话我还是很看好你的。”经理笑着回答我,还调侃似得跟组长开玩笑说,指不定这次我会一举越到管理层,成为她的上司。组长的表情明显沉了下去,却也不便发作。
散会后,我察觉到组长的情绪不对,却也无法出言安慰,毕竟和她成为竞争关系虽不是我成心造成的,但说出这种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大有虚情假意嘲弄之嫌。所以我也只是来回整理着手中为数不多的文件,等待组长的下一步动作。好在她并没有责难我的意思,只是笑称没想到会有和我对立的一天,有些苦恼罢了。
“毕竟你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嘛。”她苦笑着,看我沉默随即便说想约我明天一起去爬山,权当放松心情,也好忘记今天的不快。因为急于想要尽快修补这场意外所造成的关系破裂,我自然没有拒绝。
大约是想要尝试在一个从未去过的山顶看日出,所以组长选了一个很早的时间,替我买了杯咖啡就匆匆动身,我们开车前往一座从未去过的山峰,抵达山脚下时连天都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四周完全没有旁人,如果不是记住了自己来时的路线,我几乎怀疑自己会被困死在山中永远也无法离开。
为了赶上太阳升起的那一瞬,我们迅速向山顶前进。如果稍加留意,我就能发现今天的组长非比寻常的安静,气氛沉闷。可一路上,我都在思索如何推脱掉那份工作,并没有在意那么多。直至在山顶站定,组长才再次开口,她轻声说:
“刚刚从学校毕业我就到这家公司工作了,至今为止我呆在那里已有六年。”
“……恩?”
我一时没有搞清楚组长的意思,只是好奇的看着她。她说这次是出门散心,或许是想要把烦心事留在山顶吧,就像是什么站在高处大喊能缓解负面情绪那样。可她却并没有要大喊的意思,反而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愈发靠近我的位置,双眼紧盯着我,让我更加不明就里。
“六年……我花了整整六年,才混到现在的位置……可是你……只不过是个无知的蠢货……居然能够轻易的与我竞争,妄图跃居管理层……”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组长突然转变的态度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她这种将愤怒与鄙夷挂在脸上的情绪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想要辩解,可她根本听不进去我的意见,情绪愈发激动,声嘶力竭的斥责我抢走她的机会,直到此刻我才发觉自己眼前人如此的陌生,而言语如此的苍白。
“现如今你坐着的位置,两年前还属于一个叫做何玉的年轻人。我们同时进入公司,也是同时竞争组长这个职位的对手。何玉很聪明,脑筋转得也快,她总是在恰当的时候展现出自己卖力工作的一面给上司们看,适时地溜须拍马,所以大家都更喜欢她,如果不发生意外,组长这个位置无疑会被她拿到手……如果,她在攀岩的时候能再小心一点,不要意外坠落身亡的话……”
说着,组长若有所思的向前望着,而我同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山顶与悬崖深处的巨大落差令我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甚至望不到底。同时也大概猜测到她话中的另一层意义。我想要后退,想要逃离山顶,却怎么也无法做到,双腿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浇筑上水泥,大脑也停止转动。我想,大概刚才她给我的咖啡并不是那么单纯吧。组长不理会我惊恐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呢喃着,像是中了邪。
“在你进入公司后,我只是看你总是阴沉沉的样子,推测你大概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所以才和你套近乎,想要搞好关系,从而阻碍掉以后有可能出现的竞争对手。毕竟我升职的话组长这个位置必定要留给别人,与其交由陌生人处理,倒不如培养一个会替我办事的傀儡,好彻底的控制住公司里的几个重要部门……可我却断没想到,这最大的绊脚石,居然就是我自满的你……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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