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转眼就人头点地。似乎回到国内之后,一切的速度都被加快,一切都是暴风骤雨一般。只要一个不慎,就是鲜血淋漓付出代价,全然不像原先他们在巴黎时,在美国时,所担心的不过是要躲着一些警察罢了,即便抓进去,没有什么实际罪名也就平安无事—好像没有敌人一样安全。那个时候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孙文要跑到檀香山去,现在更加明白了。但是他们不是孙文,不是宋教仁,他们有钢铁一般的意志。
即便这钢铁一般的意志让她感到疲惫。
原先在巴黎时,众人聚在一起讨论什么主义什么路线,她总有一种不求甚解的倾向,为此甚至招来过说她太过软弱的批评。她自己不是硬着上的人才,她不激昂她不狂热,她不是摇旗呐喊的台柱,她只能走相对软性的路线,在背后为台柱保驾护航,发展台下的观众。花神咖啡馆对于她来说,的确不是圣殿,也不是据点。她也没有选择去苏联,她没有那颗朝圣的心。
终于因为她的性格和手腕乃至于身份,她成为这方面的人。多年后在昆明,婵月问她,你厌倦杀人吗?那个时候她依然回答,不厌倦,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没有直接参与过红队执行任务,她是后面那个牵线搭桥的人,是那个参与指挥的人。她甚至不时在想,假如有一天和侄女婿姜希泽交手,是自己会赢,还是他会赢?她不怕杀人,就像曾经干过也毫无畏惧一样,但也从无狂热,丝毫没有战场上非你即我的凶残—说到底,她是个时而会怀疑进对了教堂没有的信徒。
“浪迹江湖忆旧游,故人生死各千秋。已摈忧患寻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南京监狱里传出来这么一首诗,是恽代英留下的。也许这些摒弃寻常事的人才能够豪作楚囚,不见对泣,只有相和之歌。只是故人生死,死者长已矣,存者偷生于流年变换中,千言万语却不能说出一个字。不论她在上海还是北平,从不见一封信由武汉来。对方不可能无处探寻自己的下落,只能是,她分明不想知道自己的下落。
自己的一切理想可能在她看来不名一文。看了看手指间夹着却没抽一口的烟,是长长的即将掉下的烟灰。
连想似乎也想不起来什么了,一切的尽头就在这里。回忆写在纸上,此刻已经投进了无名的炉火之中,烧成灰烬。仅有的一点温暖让她想起曾经在花神咖啡馆里袁兰子的微笑。但,连背景都想不起来了。
半个多小时后她总算从浴室走出来,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先拆开无关紧要的名媛朋友的信,匆匆看了一眼便放下。并不算回信。然后留下王婵月的,小心拆开,拿着信半躺在床上看起来。
“仪恒,见字如晤。希望你在北平一切都好。许久不见,成日挂念你。”是啊,一直都没见。说来其实不过见过那么一两面,你竟然如此挂念我。“现在就快要毕业了,开心的很。考取协和医学院没有任何的问题,成绩什么的都过关,家里从上到下也都由我的主意,还有四哥在燕京大学,他也来信说北平生活一切平稳顺利,等我到了他还可以照顾我。我说我才不要他照顾我,我是自立自强的,就像姜家姐姐一样,就像你一样。再说到时候我可是医学院的学生,那么忙的,哪有时间成天去找他!”哦,傅仪恒倒是从不知道王婵月还有个哥哥在燕京大学。燕大如今学生氛围颇为进步,那,
“原先也有人来劝我,说燕大的医学院也是不错的,还快一点,问我要不要换个主意,考到燕大去。可是我觉得燕大总没有协和作为教会私立那么好,何况学医这样的事怎么可以太过着急。不过去了北平,便可与你一起,我已经觉得很开心。”是吗,你就想要到我身边来。到我身边来又是何必呢,不过你若是真的到了我的身边来,也许工作反倒会更容易开展,但。。。
想只小兔子一样的你,我总舍不得欺骗。傅仪恒想起小时候母亲对她说,养猫养狗都好,别养兔子。兔子看上去可爱,实际不通人性,蠢的很。还不如养白眼狼,白眼狼还知道讨好主人呢。
是我错了,不该说你是小兔子。
“我本想一早便去北平,这样总可以赖着四哥玩一玩。不过一旦想着玩一玩,万一三哥也跟过来可能就不好了。我也不能跟着他出去抽大烟逛窑子啊。家里不太同意,他们要我回广州去看看。夏天广州都要热死了,谁要回去。我得想办法赖掉,或者让他们到上海来,反正他们也好多年没来了,就当看看三哥。只是不知道姐姐是否要去北方玩,前两日我听她说了,说姜家姐姐要回天津去,不知道她们会否同去游玩。说到她们俩,真是形影不离,好的不能再好了。”
傅仪恒微微一笑,是啊,好的不能再好了,形影不离。看那长相妖孽漂亮的太过的姜家小姑娘对那王家小姐的上心程度,也许我们是同一路人。好比丫鬟对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姐一样专心,又比丫鬟多一分威压之感。即便是婚礼上,两个人都要想办法靠在一块才行,想想也是。。。
我也曾奢望这样转瞬即逝的幸福。可惜从来没有获得过。我只是远远看着那篝火燃烧的美丽,却身不由己步步离开。
次日清晨,有人来酒店找傅仪恒。两人在咖啡厅的僻静角落见面。傅仪恒昨晚睡得晚了,现下有些睡眼惺忪。“昨天可还顺利?”“照旧。”“嗯,那就好。过阵子,你得另外寻觅个住处了。”“怎么?”“现在决定让你进入大学,去发展学生们。具体安排还在准备。但你当个教员,总不好老是住在酒店。你们家在北平的老房子,要是可以,就住回去吧。”“那片地方,我总觉得不太安全。”“不安全也罢。你现在的工作任务就要转变了,不再需要那么隐蔽了。反正交接还是在安全的地方就行。”
傅仪恒点了点头,心里浮现的是王婵月的样子,不知为何记得很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45}本文内北平市街道全部参考昭和十三年日本人森芳雄印刷出版的北平街道地图。
{46}□□早期领导人。
第43章第四十三章
毕业两年,姜希婕是再也没有回过中西女塾。当然现在改名字叫女中了。毕竟没有什么挂念的人,要挂念的人已经跟着她一起走了。但王霁月就时不时还会回来,回去之后就是一通说。姜希婕似乎人不在,耳朵倒是在的。
今天王婵月毕业典礼,王家人自然去列席祝贺,姜希婕死皮赖脸惯了,当然也会缠着王霁月两人一道去。此刻她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买了束花,再快步走回上车。把花递给副驾驶座的王霁月,发动车子往女中去。“待会儿毕业典礼完了,带着婵月去吃点什么吧。我看她这一年多来实在辛苦了。”“你倒操起这份心来。去是要去的。可是辛苦不也是她自找的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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