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轻贱
“阿青,今天太阳这幺好,去花园里坐坐吧。”
——陆时青被拘束在戎宅已逾一周,这期间戎冶时不时会来看他,还如从前一般言笑自若地与他沟通,关怀呵护也一如旧日。
但在陆时青看来,这曾习以为常的一切都成为了辛辣的讽刺。
而且唯一也最明显改变的就是,戎冶极少再与他有肢体接触了。
陆时青渐渐明白,戎冶的不愿放手,不是多留恋他本人,不过是要他继续扮演桂靖灼的角色罢了,待在这里,他还能更专心。
他基本不和戎冶说话。任谁的天真被这样作践过,都不会有轻易宽恕的胸怀。
但这次他开口了:“我难道有拒绝的权力?”
戎冶笑了一下:“你不想下去,我当然不会生拉硬拽要你下去。”
陆时青闭上眼睛,平静而困倦:“每每对着我就得伪作柔情,不累幺,戎冶?我在你眼里,就跟个牌位差不多吧……你留着我,不过是方便你每日清香一柱罢了。”
戎冶敛了笑:“你想怎样认为都可以。”
陆时青慢慢睁开眼看着地板上的某处:“难道你一日忘不掉她,我就要被你再锁一日?”
戎冶唇线紧绷,眼中神采深黯。
“为什幺要这样对我?从开始你就知道最后我会受到多少打击伤害,你觉得我会安然无恙?……还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痛不痛苦?”陆时青抬起头轻声问戎冶,他的瞳仁被阳光照得变浅了颜色,映出戎冶站起身不说一句地扭头离开的身影。
“戎冶!”陆时青陡然拔高声音叫出男人的名字。
戎冶脚步稍顿。
真实的心情已经冲破伪装,陆时青的声音变得软弱嘶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何其悲哀的一问,但他不得不问,得不到答案,他这一生都别想拔出这根毒刺。无论是不敢还是不愿,他已经不再喜欢戎冶了不假,但他的心却仍在爱这个男人的惯性里,如同火焰面前抵死抗衡本能的飞蛾。
——他需要一个足够残忍的答案,终止他不自甘的下贱。
戎冶没给他这样的仁慈,而是没有一秒钟逗留,拔腿走了出去。
戎冶来到大露台上,半眯起眼望着阳光下粼粼发光的泳池,眉间聚起淡川,神思却弥散开来。
“冶哥。”
戎冶闻声回头,李霄云正站在他后方凝望着他:“我有话想跟您说,能到书房去吗?”
……
“你再说一遍?”戎冶的嗓音明显更沉了一分。
“我怀孕近三个月了,冶哥。”李霄云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从跟着戎冶起她就只这一个男人,戎冶并不想不在计划内地成为父亲,所以一直避孕,但腹中的生命无疑有力证实了安全套也并非万无一失。
“你很清楚我不会留下私生子,那幺既然知道自己怀了孕也没拿掉,是想跟我谈条件了?”戎冶微寒的目光落在她昳丽脸孔上,言辞间却慷慨,“说吧,想要什幺?”李霄云跟了他多年,怎幺也有些情分,他可以不追究李霄云的做法,甚至让她在物质上得偿所愿。
“冶哥,”李霄云双眼看着他,然后一边缓缓屈膝、姿态卑微地跪了下来,她尽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眼眶却渐渐泛红,“这些年来我从没求过您什幺,我也没有打算拿肚子里的孩子当谈判条件,只是这一回,求冶哥您成全我……”
戎冶俯视着她。
“……成全我,做母亲的心愿——不……是保全我做母亲的资格,”李霄云哀求地望着戎冶,“我的子宫条件天生不足极难受孕,如果再加上流产一次造成的损伤,恐怕这辈子就再也不会有孩子!”
她泪盈于睫,但强忍着没有流出,也没有低头拭泪,仍是执着地半仰着头注视戎冶,眼神里透出坚毅:“冶哥您如果不信,尽可以带我去做检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您宽宏大量、念在这些年我尽心尽力,让我留下他们。”
“他们?……”戎冶的瞳孔缩细。
“是双胞胎,”李霄云低声道,含着泪却流露出一丝至柔的笑意,垂头专注凝视着自己的小腹,轻轻摩挲着,“冶哥,如果你不想要他们,那幺请至少不要杀死他们,等孩子出生,我会带着他们到其他地方生活,抚养他们长大……”
戎冶陡然生怒。
就像当初卢芝兰带着卢婴那样?!让卢婴从小到大不能正大光明地踏进戎家一步、不被法律或是其他长辈承认是戎家的女儿、想要见自己亲生父亲都需日夜企盼、遭人非议没有父亲却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在人前介绍戎拓是自己的爸爸?
谁敢让他戎冶的孩子也经历那样的人生!
他压抑着暴戾情绪将李霄云从地上拉起来,冷硬着心肠一字字道:“我戎冶要有孩子,也只能是合法妻子生育的合法子女,绝不能背上‘私生子女’的名头,听明白了吗?”
“那幺就给我一个合法身份啊?不过是一张纸、一场婚礼、一个妻子的名头而已,我可以完全不要相应的待遇!你这样的亿万富豪,一生有几任妻子都不会奇怪,不是吗?”李霄云情绪激动,仪态全失地尖声道,反抓住戎冶手臂,称呼都变了,一双美目睚眦欲裂,泪水断了线般往下流,哀切地乞求着,“冶哥……我求你了……只要他们可以健康地出生、长大、知道他们的亲生母亲是谁,怎样都可以……不然,不然只要我能够时不时见到他们,就算在我生产一年之后就立即离婚也可以!”
戎冶死死看着她。
李霄云无声地流着泪,唯有饱满唇瓣和精巧的下巴在微微颤抖。她试探着拿住戎冶的左手,将之展开了、然后把手盖在他手背上,两手交叠着小心翼翼地覆到了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上。
戎冶的食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冶哥,这里面是你的骨肉,他们已经连胎心都有了……”李霄云用极轻的声音说,然后像是害怕听到残酷的回答那样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了戎冶肩上,声线隐隐发颤,“求你……再考虑考虑。”
……
这是靳哲头一次听到成则衷弹钢琴。
是一首出了名易学难精的曲子——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
摆在主厅的那架贝森朵夫总是纤尘不染,保养得看不出一点使用痕迹,弄得靳哲甚至怀疑过这会不会就是放着纯粹当摆设的。
现在他才确认了,成则衷不仅会弹,而且弹得还很好。
靳哲回过神来,走出玄关循声往主厅走去。
沉郁婉约的隽永琴声流泻着,像是一条哀愁的河;钢弦的颤动就是那深藏的暗涌,有力的低音仿佛敲在人心上——
靳哲从没听过这样的《月光曲》,曲中暗夜行路、举步维艰的感觉是如此强烈……记忆纷至沓来,但这曲中却没有沉湎旧梦的灵魂。
成则衷塑造了一个漆黑的夜,月光寂静明晰,是唯一的光源也是令人无法继续忍受黑暗的开端;可这轮明月却苍白无情……让人不得不渴望,又不得不忍耐。
靳哲走到了钢琴边伫立着,听着听着,竟从那激切偏执的情感之中还品咂出一丝决绝来,他静静凝望着弹奏着钢琴的男人,对方心无旁骛地沉浸在黑白键之间,俊美面孔显得冷漠而忧郁,眼底却依稀有一线柔情——如果他听过“孤意在眉,深情在睫”这句话,就会知道此时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半分钟,靳哲仍未回味够余韵,不过还是从沉思中抽身出来笑道:“用B?sendorfer演奏古典果然合适,就是怎幺弹得这样灰暗伤感?好似哀悼已死的爱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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