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萧然经历的第一次祭祀,他紧张到根本不知道是怎幺走在休戈身边的,他近乎同手同脚的踏上兽毯,伊尔特和安格沁这样的小辈自然控制不住窃窃的笑意,海力斯还算给萧然面子,一直竭力忍着,萧然僵硬无措的跟着休戈走到祭台前,弯腰去跪的时候险些踩到袍角把自己绊倒。
这回就连塔拉也忍不住咧嘴露出了些许笑意,没人怪他对祭祀不敬,最多只是些善意的打趣而已,萧然尴尬之极的仓皇跪下,休戈跪在他身侧握住了他的手,顺带着猛一回头,阴森森的眯着眼睛将这些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同袍亲族们挨个剜了个遍。
萧然屏住呼吸挺直了脊背,宽袖遮去他与休戈十指相扣的动作,他随着休戈低沉浑厚的声线将那些晦涩的祭词一一清晰道出,山风吹过他的发丝和衣领,兽毛裹挟着柔软的长发荡去空气冷冽清新的空中,群山为他响起空灵悠远的回音。
长生天下,万物为灵。
念我先辈,佑我子民。
不畏战火,毋存战心。
国有锐士,死生同行。
……
萧然一句说得比一句流畅,他知道休戈的先祖在这里开疆扩土,知道休戈的父母在这里庇护百姓,这是休戈的国与民,而他是休戈的伴侣,他愿意虔诚乞求上苍继续保佑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愿意有朝一日真的提刀上马和休戈一起去守护属于他们的疆土。
祭祀用得不再是酸甜可口的马奶酒了,萧然饮尽满盏烈酒,火辣的酒液从咽喉烧去腹脏,休戈先前再三叮嘱他可以喝一半倒一半,总归是背对着其他人,没人能看见他到底是喝了还是没喝。
萧然分外实诚的饮尽三盏烈酒,他抓着休戈的袖子慢慢起身,漏出的几滴酒水沿着他的唇角滚去下巴和颈间,休戈以拇指为他轻轻抚去,山路上簇拥着无数臣民,所有人都在叩拜休戈与先祖,唯有休戈在垂首弯腰,替他整理稍有凌乱的衣衫。
祭祀过后便是昭远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北原人总有些特殊的庆贺方式,萧然第一眼看到那与城墙同高的高台时还当自己是酒喝多了眼花,休戈在他耳边低声给他解释着这一风俗的来龙去脉,何淼淼则撵着海力斯去换了一身相对简单的短袍,像是为了方便动作,而安格沁这辈还未婚娶的年轻人早已跃跃欲试。
临时搭成的高台之上有个纹金红布的绣球,所有人无论是王亲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只需爬上高台抢到那枚绣球便预示着后一年中他在情感上必定会得偿所愿。
许多年轻人将这绣球当做提亲的筹码,北原人在婚配时虽然一贯不看重出身,但毕竟这是崇武的民族,若是能力战众人拔得头筹,只要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那即使是个衣衫褴褛穷小子也能娶走国君最宠爱的女儿。
能上高台的人男女不忌,海力斯的母亲至今都是昭远城中的一段传奇,牧羊的少女天资极佳,那一年她爬上高台靠着一根牧羊的鞭子将试图上来的对手一一抽打下去,最终凭着一腔热血拿下绣球“强取豪夺”了海力斯那位文官出身的父亲。
塔拉也曾在这高台上摘得绣1︴2♀3d∞an∽m№ei点球献给了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那时的他还年轻俊朗,意气风发,一腔热血护着他的国,一边带休戈这个熊孩子一边嫉妒着他恩爱的兄嫂。
那个名为乌雅的姑娘是安格沁的亲族,她有着世上最明亮的眼睛和最甜蜜的笑容,他们眷侣成双,伉俪深情,直至那场天灾将乌雅生生从他身边夺走,自那之后他身旁就再也没有留过任何一个人。
塔拉掩去眼底的怆然,神色上仍是毫无破绽,他是个寡言少语甚至于固执过往的人,但他从不因此缺席这一场合,他看向那群跃跃欲试的年轻人,许多人身上都有他当年的影子,安格沁尤其如此。
穿了一身褐袍的少年有一双和乌雅相似之极的眼睛,安格沁察觉到他的目光便正大光明的看了过来,少年人心里想着什幺他最清楚,不再年轻的男人因而抿起唇角收紧了指节,一时间竟想去将他从台边扯回来。
萧然同样迈步去了高台边上,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换衣衫,还是穿着那身纯白华丽的祭祀长袍,他像是落入凡尘的神明,孑然一身站在泱泱众人之间。
塔拉一再看向休戈,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才拧着眉头挥手让人击鼓,鼓点一响便是争先恐后的激烈战况,萧然仍然是唯一一个原地不动的人,他待所有人都已出发才抬步登上木桩,他抓着栏杆一跃而上,爬到离地四五米的高度便直接撒手用力蹬上了比邻高台的城墙。
他借力窜上数尺如同一只展翅的鹰,就在他即将下坠的一瞬间,有羽箭伴着鹰鸣破空而来,休戈不知何时已经搭建拉弓,高度适中的羽箭刚好垫在萧然脚下,只见他再次借力往上一蹬,又是行云流水一般的俊逸身形。
休戈一共射了三箭,箭箭垫在萧然的脚底,他就这样借着羽箭腾空而上,展翅的猎鹰在他身边兴致勃勃的盘旋,似是将他当成了能一并翱翔天际的同类。
已经没有任何比试的必要了,萧然如同长生天最眷顾的鸟雀,腰间的铃铛叮咚作响,编进鹰羽是长发在空中纷飞成化不开的墨迹,他一身白衣身手奇诡,恰有阳光透过云层直射高台,他沐着金黄的光晕飞身而上,裹着束腕的指节牢牢抓住了深红的绣球,从古至今,有很多人最终爬上顶端,可唯有他是飞上高台的人。
他抓过绣球未做停留,而是自台边一跃而下,再次回到虚无缥缈的空气之中,衣袍在下坠时发出猎猎声响,他中途蹬了三下搭台的木头,特意避开了因为目瞪口呆而忘记了往上爬的对手们。
离地十米左右的地方大多数人都停在那,他没处下脚,便索性仅凭腰力在空中一滞一扭,仅踩着台柱相楔的突起处转了个身子,如同一个不慎掉落天际的星辰客,稳稳的跌进了休戈等候已久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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