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如其人,这笔字倒还端正。”郑瀚轻道了一声,头终于从经书中抬了起来,目光也终于又落到了桓裕的身上。
听了这话,桓裕心头一喜,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或许想长长地舒一口气,虽然郑瀚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但这句话的肯定,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次过关。
对于起当日的宗侃来,他已经很幸运了。
“不知三郎,年庚几许?”
桓裕刚一坐下,就听到郑瀚的问话,正要如实回答时,转念一想,只怕郑瀚早已把他的身家给扒得一干二净,至于他的年龄更不可能不知道,那么郑瀚想问的,便不单单只是他的年纪,这么一想,桓裕深吸了口气,朝着上首的方向拱了拱手,才回道:“晚辈二十有六,十七岁时,曾有订亲,后女方身故,二十岁,父亲亡故,守孝三年,后与琅琊王氏女订亲,半年后,王氏女病亡,以至于耽搁至今未娶。”
这些,想来郑瀚都清楚。
桓裕微微一顿,又道:“晚辈窃以为,夫妇之缘,孰是难得,若是有缘,得成夫妇,都盼着能携手共白头,相伴一世老,谁也不愿,中道生变,故而,前面两番订亲,有长辈之命,媒妁之言,虽无缘得成夫妇,但不敢立即议亲,虚待时日,以全缘分。”
“是呀,谁也不愿,中道生变,更不愿意中道相离。”郑瀚附和了一声,目光望着门口,显得有些缥缈与虚纪,脸上带着恍惚与怅然。
原本桓裕只是想借着郑瀚与崔氏的事,表明自己的心迹,一见到郑瀚这副模样,心中吓了一跳,他可不愿意,郑瀚就这么陷入惆怅中,不可自拨,要是郑瀚一个不好,半夜跑回荥阳,去二娘子的坟前号啕大哭,他还不成了罪人,他可听说郑经说过,郑瀚有这样的前例。
桓裕忙地开口,“晚辈一直认为,若得一妻,夫妇相和,相携一生,于愿足以。”
这声音,掷地有声,十分响亮。
郑瀚晃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桓裕,长身玉立,眉眼飞扬,英气勃发,单单这副模样,的确已足够闺中女儿动心。
谁都曾年轻过。
他亦曾年少,这样的志得满满,他亦曾有过。
“你身边可还有其他人?”
桓裕愣了一下,“晚辈自小在军中长大,身边跟着的人,都是护卫兵士,晚辈只愿得一妻室,夫妇和顺,身无旁人。”
身无旁人?
这一句,真正让郑瀚抬起头来,盯着桓裕瞧了好久,可桓裕纹丝不动,拱着手,站得笔挺,半晌,郑瀚问道:“若是女方有陪媵呢?”
一听这话,桓裕心头微微有些吃惊,他听大郎提过,郑家的旧事,郑家是不兴侧室及妾室,但他也是听大郎说过,十一娘阿罗,便是郑绥将来出嫁的陪媵女,当年大郎生母崔氏,嫁来郑家,便跟了两位陪媵女,一位是族中人,一位是自己的庶妹,之所以这样,是有缘故,一想起缘故二字,桓裕忙地回道:“晚辈大兄和二兄,膝下皆有子嗣,故而,不需要陪媵女。”
声音依旧清朗。
“这样极好。”郑瀚的声音很空灵,似突然间,整个人完全没了精神,手紧紧抓着那卷经文,“今日多谢你,帮我把这卷经书抄完,你先回去,改日,我再找你说话。”
桓裕瞧着郑瀚的神情很不对,顿时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在言语中,借用一些发生在郑瀚身上的旧事,刚想开口劝上一二,只瞧着郑瀚对他连连摆手,示意他离去,桓裕见了,忙地应声唯,转身退了出去。
郑瀚方才和他说话时,把苍叟给遣了出去,所以一出门,瞧着候在门外的苍叟,便招手让苍叟下了台阶,轻声叮嘱道:“晚辈瞧着世父的精神不太好,阿叔你看看要不要去把十娘叫过来。”
他记得,阿大曾说过,郑绥之所以极得父亲疼爱,有一部分是缘于那张极似生母的脸。
苍叟轻摸了下额头,“方才是不是又提起二娘子了?”
桓裕想了想,点了下头,他虽没有直接提及,却相当于间接提起了,并且,不知道郑瀚又浮想起了多少旧事来……
他原是想着郑瀚和崔氏夫妻感情好,所以希望郑瀚能以己之心,度彼之心,这也是他看到那卷经书时,所临时想到的,和他之前所设想的,完全不同,不料,竟然引起郑瀚的伤心事来,他也无法忘记,方才出门时,郑瀚那孤寂的神情。
这种心绪,或许没有体会,就不会有深刻的体会。
但是瞧着郑瀚那模样,五十岁不到,却已显露出垂暮之态来,他宁愿终生都不要经历。
“好,老奴知道了,老奴派人去枫林院。”苍叟招呼一位青衣僮仆过来,吩咐他领着桓裕去阮三郎的枫林院。
苍叟想着,只要桓裕一离开,郑绥便会立即来这儿,他是知道,自桓裕来,那丫头,今日就一直盯着这院子。R1152( )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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